“七爷在府外站了一个时辰了。”
“七爷在府外站了三个时辰了!”
“七爷在府外站了.....五个时辰了。”
“七爷.....还在。”
徐夭夭还在写字的手,终于停顿,字的另一边,案几画卷上绘的芍药红的妖艳,和她的脸一样。
她也终于.....矜持的停下了红脸下挂着的笑容。
她才没笑!
“小姐......别笑了......怎么办啊?”
徐夭夭:“......”
她现下没笑了,无奈道:“怎么......还没走?”
“奴婢再去看看!”
她的贴身侍婢兰采说完就要走,徐夭夭赶紧叫住她,道:“爹快回来了,让他快些走吧......”
兰采却急道:“七爷如此品性,又与姑娘青梅竹马,如何嫁不得?!”
“嫁......嫁不得。”
徐夭夭皱起眉,爹说嫁不得,娘说嫁不得,她只好说嫁不得。
再说青梅竹马,他们也只是认识的早,熟更不怎么熟......
再说七爷此人——
七爷便是七皇子成洲幕,是成朝最小便封亲王的皇子,养母更是当今邱妃,位同副后,身份可算尊贵无比,将来恐是要做太子的——虽说皇上不太喜七皇子吧,但七皇子又实在是出挑......
而她不过一介文官的女儿,自小只知摆弄花草,生无大志,只想简简单单混日子,游山玩水赏花一辈子。
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早早成了家,嫁娶也都是门当户对,婚后亦和和美美,小日子可说过的她眼馋!爹娘自小便说与她听,日后替她寻摸一位好脾性,好家世,好英俊,最好婆婆不管事儿的好姻缘......娘说婆婆管起事来特别烦,所以这一条是千叹万叮咛。
她也是这么盼望的,只是奈何幼时一朝跟随哥嫂入宫,在宫廊上机缘一碰,碰见了当时正在廊下读书的七皇子。
七皇子小小年纪,却俊的......实在要了命,风姿绰然的立在寒风口的廊下,真是穿上龙袍得比皇帝更像太子!徐夭夭平日看花看多了,哪知这世上还有此等名品。
按她品花的眼光来瞧,这花......这人,来日无可限量!
这样无可限量的人......她多看一眼自觉并不过分,何况她动静不小,七皇子察觉有人过来,分明回头也看了她,只不过只是淡淡遥遥一瞥。
当时她小儿家家,哪来别的心思,于是告诉哥嫂她要研究一番这园中的花草,便自行跑去玩了。
只是最后看花变成了看人,脸烧的通红,匆匆只能低下头,找个有花有草的地方到底躲了起来,不敢再让旁人发现。
这一眼是她的一眼,但她不敢言,她太小,她看中的花,太高。
因她闺阁女子,也有些身份在身......平日里爹娘除了关她,便是关她,徐夭夭有花,有鸟逗,从来也不孤寂,就是累着哥嫂心疼,常带她入宫,伴着宫里公主皇子同玩。
这倒也好,宫中花卉众多,还不用忍受爹娘唠叨。
因她喜花,不爱动弹,便每每替他们望风,抱着一盆兰花或者芍药,蹲在墙角,等她花赏够,那群疯玩的皇子公主也便回来了。
这里面不包括那位七皇子,他此时已经被邱妃收养了,除了温书,就是背书,除了背书,就是抄书,总而言之,离不开书。
饶是这样,皇上还是不喜他,听闻竟有一次中了毒......若不是邱妃护着,七皇子更是自己争气......活了下来。
徐夭夭还是想见见这位争气的七皇子,就跟见过一种奇花一样,有些念念不忘,又有些心疼......藏在心里。
他才小小年纪,为何这么多波折,不像她,爹娘说她每天在家乐得跟朵花儿一样。
跟她年岁相仿的公主猜到了她的心思,嘻嘻道:“你问七哥啊?下雨去廊下,准见着!”
“为何是下雨......”
“下雨适合念书吧!我七哥向来刻苦!”
在心机满满的一日,徐夭夭抱着兰花去了皇城大池子边的廊下,也是她初见他的廊下。
如今只等下雨,这时节,皇城桂花都落了不少,秋雨时常绵绵,应该能等着。
七皇子在下第一滴雨时出现了,穿的暗色衣裳,极其单薄,只差赤|裸,看着跟个纸糊的薄薄壳子一般,身上衣物比起夏日来说,看着还要冷一些......
这好学问......!!要不要命了!
徐夭夭睁大眼看去,他几乎是背着一捆书,抱着一捆书,脖子还挂了一捆书!腰背却还笔直,身姿挺拔如松树。皇子做成这样,实乃......实乃刻苦。
徐夭夭又悄悄看向他的脸,多日未见,七皇子根骨依旧奇佳......还是那般好看,真是令谁半刻都移不开眼......
只是......瘦了,眼窝深邃不少,出落得越发像个仙人。
她曾在夜宴中遥遥见过皇帝,还是一堆王公大臣膝下孩儿上殿前领压岁钱时悄悄看的,皇帝那张脸也是俊美无比,可比之七皇子......世?上真是无人能比得过七皇子!
七皇子那位离世的母亲,又会美成什么样,听说那是个外族的女子。
她又盯着七皇子,和那一些始终没压垮他脊背的书山——
邱妃肯在这么多没有生母的皇子里面,独独收养七皇子,除了跟她一样,见之不忘,见之欣喜......想来还有别的吧,七皇子读书太勤劳了,每时遇见都抱着书......她养花都没这么刻苦。
“出来!”
冰冷的声音,天仙说话了......
徐夭夭有些尴尬的抱着兰花,慢慢走出去,天仙看着她,冷冷又道:“徐夭夭。”
“你认识我?”
徐夭夭有些诧异,她心下明白幼时随便一见,七皇子大概不会记得她,那么......
她自诩长得还不赖,小小年纪,有时候穿的粉嫩些,还能比那花图中食人花看着可爱!但能入七皇子眼......她应当比食人花可爱的不止一点吧。
七皇子自顾自继续扛着书,也不觉尴尬,淡声回道:“皇城除了徐家小女儿会抱着兰花,还有谁......”他顿了一顿。
徐夭夭以为他下一秒会脱口而接,还有谁这么无聊......但皇子毕竟是皇子,还是七皇子,他终是停住没再说......好有涵养。
这人看也看了,还搭了几句话,够本够本!
徐夭夭抱着兰花,行了个礼,准备离去,然而雨下大了。
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身后道:“你如何回去?”
徐夭夭道:“我顶着花盆回......”
身后默了一默,再次道:“你舍得?”
徐夭夭抬头看着暗沉沉的天和细密密的雨,这雨偶尔还会顿一顿,接着伴随着想象中的雷公电母......
不会被劈着吧......?
而且她也真的不舍得,她宁愿自己被淋死,也不要兰花被淹没。
可......可她再不要脸,也不能赤裸裸真的站在廊下看着七皇子背书啊!这于礼不合,她今日已经逾越太多。
想着想着,她竟然笑了起来!这要是让兰采看见,一定以为她家姑娘又找到奇花异草了!
七皇子大概见她一副这样“别扭”的作态,弯腰把自己肩上的一摞书递给了她:“用这个。”
徐夭夭侧身愣道:“啊......你舍得?”
七皇子有些黑脸,道:“我又不喜欢看书。”
徐夭夭这才点头,问他:“那你会被责罚吗?”
七皇子摇头道:“母妃不会打我,顶多明日多背一摞。”
“既如此......”
徐夭夭把花盆放在廊下,顶起书,道:“兰花你替我照顾!谢谢你的书,还有......书,我就不还给你了。”
因为你也不喜欢。
她说完就跑,不敢回头,身后果然没一会儿有了轰隆隆的雷声和眼侧落入眼里的雨水,她也不敢停,也不敢知晓七皇子此刻的神情。
徐夭夭跑到了长湖尽头,雷声终于跑没了,她躲在了树下,不怕被劈死的往回处看了一眼,很远的距离了,只能看见小小人影——可眼中水雾下,还是看得清晰,那盆兰花被他护在一旁衣侧,连飞雨都飘不进,而他,单手拿书,在廊下依旧长身玉立。
他也朝这边望过来,虽然很远很远,但徐夭夭总觉得,他们都看到彼此了。
我日后要是能和七皇子在一起就好了......
她心里突然蹦出这一句话,比天边惊雷更甚。
她就这样看着对面,看到不自觉又笑起来,她还听见自己心里某处开花儿的声音。
一定是,花季到了。
不然为何,这么好看......
她顶着书,简直乐呵呵的像一朵傻乎乎的食人花。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七皇子太忙了,既要精于骑射,更不能忘圣人之道,书从三摞叠到了七摞,忙得逢年过节,才会与他们聚在一起,只是聚,而无法再近距离接触哪怕一次。
每至年关宫宴,徐夭夭都仰起脖子,老高老高的,明目张胆的,能看到就笑的跟个傻子一般......可惜她父亲跟她一样,醉心养老生活,摆弄花草,官衔实在不高,她坐在殿外宴席上,脖子仰断也只能看见殿内的公主们和一些生母不得宠的皇子。
至于七皇子,那个随后两年内便封王,得邱妃一族帮衬,自己更是优秀的让其他皇子悲愤,坐在皇帝身侧不远处的“准太子”,她见不着,也笑不出。
她此时与大皇子,五皇子,还有大多公主,关系走的近些,这时她们都不叫七哥了,都随人唤着幕王殿下,或是七爷。
成洲幕,是他的名字,七皇子,是整个皇城都在意的存在。
是邱妃心尖上的存在,是成朝女子都向往的存在。
她多看一眼,也属正常,和理应被允许。
谁不想看七皇子啊......她只是其中不知死活的一员啊......
而若不是一直不得皇上宠爱,想必也早就......不是她这样的人,还能妄想吧。
可她还能暂时再想想,对吧......?
“这辈子我要能和七皇子在一起就好了......”
徐夭夭每天都想。
下辈子都不敢想的期盼......只期盼这一辈子要能和七皇子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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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并非她一人独独“死缠烂打”,不知羞耻......他与她还有一处联系,一处合乎规矩礼仪的联系。
徐夭夭一到生辰,徐府中便都是她的朋友送来的盆栽,花卉,她家虽是清官,但朝中还有一定的威望......便是她老爹年岁不仅已高,为人还比较正直,俗称清贫......
自然每逢此时,也有七皇子的礼物,每年都是一盆兰花,每年都未变,却每年都送。
她也回了礼,她种了许多花卉盆栽,便连宫中的匠人都夸她厉害!
就是不知道,这满宫花草,他是否能看到一两栽。
她倒是日日看着那几盆他送的兰花,而其实她最喜欢芍药,但她没有机会说,她也没别的机会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