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忙道:“快别劳动,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到底也没个准信儿。这位先生也是他们自己寻来的,与我可没什么干系。”
凤姐笑道:“打什么紧。人虽不是你寻来的,路却是你指的,厉害的便是做军师的一句话。要不是你‘随口一说’,他们这会子只怕还像个苍蝇儿一样满京里乱撞呢。回来有东西若给你,你便拿着,谁还嫌礼多不成?”
凤姐是场面上走惯了的,又掌权,自然不当一回事,黛玉却总觉得受之有愧,只微微红了脸不说话。
凤姐又笑道:“这次记你是首功。另一功却要记给秦氏那个弟弟,就是这一程子跟宝玉极要好的那一个。”
黛玉一怔,张先生是冯紫英的旧相识,并未听见同秦钟有什么相干,不知他在其中是有怎样的功劳?
凤姐看黛玉不解,笑道:“说起那个孩子,生得实在是一副好模样儿。实在论起来,竟比宝玉还漂亮些,怨不得人疼他。可惜一样的也是个风儿灯、纸老虎,内里仍旧是个草包儿。论聪明、论才干,统及不上他姐姐半分,况且我看他心思也不很单纯。那孩子与宝玉这个傻子不一样,想他小家子长起来的,又是老来子,家里定然也娇惯他,便有些小毛病儿,也是有的。总算我瞧他也没有什么坏心,况且又小,便也随他去了。”
黛玉一面听,一面微微点着头。
想凤姐虽然只见过秦钟几面,恐怕却比宝玉这个日日与他玩在一处的好伙伴还看得透彻些,不禁又对凤姐增了几分敬佩。
凤姐呷了一口茶,笑道:“本来大事上通指望不上他,谁知这一次却是他引了这位张先生来,替她姐姐解了这样的难处,倒也算难得了。”
黛玉又是一怔,问道:“怎么不是那位姓冯的朋友举荐,竟是秦钟引来的?”
凤姐道:“姓冯的举荐在前,只是珍大哥哥还未待去请,秦钟这一头儿却也来同蓉哥儿说,要请这一位张先生来替他姐姐诊治,本来珍大哥哥还有些疑虑,可两下里碰得这样巧法儿,倒是不得不请了。”
黛玉奇道:“秦家哥儿又是从何处知道来?”
凤姐侧耳听了听隔壁厢的响动,这才笑道:“这也有段故事,实在比那说书的还要精彩些儿。我想着这秦氏真是有些福气的,你听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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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秦氏姐弟的父亲秦业本来回原籍处理族中旧务,已有小半年不曾在家,还是家里来信说女儿重病,他才赶紧收拾上京来。
这日秦钟得了下人传信说老爷到京,他便出城去迎。
两车人汇合了往城里走,路上秦业正问着秦钟这一程子的学业同他姐姐的病,却听外头马儿一声嘶鸣,车子陡然停了下来。
这时马车正行到距城门三里半远近,大路两旁是农田,此时没有农人劳作,左右竟无一点人烟。
秦钟探出头来向赶车的家人不悦道:“老吴,怎的了?险些晃煞了我爹。”
老吴执着马鞭的手指着前头,颤声道:“少爷……咱们遇上劫道了的!”
秦钟看时,车前两丈处是一伙蒙面人,各人也持着些兵刃,原来竟是他们逼停了车子。
当先那人看见秦钟出来,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下车来。
秦家是文官家庭,秦钟又是个半大少年,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他们见这伙人青天白日的就敢如此,心想定然是穷凶极恶之徒无疑了,一时都吓坏了,赶紧互相搀扶着下了车,连主带仆七八口子人皆跪在地下。
谁知那些人虽然也执了些兵刃,却未动粗,只是将人团团围了,问他们的姓名家门。
秦家人哪敢隐瞒,一一都老实答了。
听说是营缮郎秦家,从众凶徒后便转出一个人来。
这人虽也蒙着面、着劲装,人却不似身旁大汉们一般结实,身形单薄许多,年纪也极轻,竟是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的目光在秦家人脸上逡巡一遍,最终锁定了秦钟,便向左右吩咐道:“还不快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