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的珍馐菜肴被装入木盒,再由人送走。
来取的下人奉上笑脸,偷偷加入最后的调料。
客栈里的客人还在等候,他颠起大锅,继续与火焰打交道。
七席,周朗。
血液四溅,火光明天。
打板落下,刀落砧板。
黑红身下取,手掏鲜脏器。
他是个厨子,只能让人在美味中得到一丝安慰。
吃下去吧,吃下去后,就没那么疼了。
等忙过了人多的时间,周朗将最后一盒需要送出去的菜装好,刚出庖屋便撞上亲自来取的客人。
俞落坐在离庖屋最近的位置,周朗的身影刚一出现,俞落就朝他挥了挥手。
周朗脱下沾满油污的外袍,躬身行礼,“见过大家主。”
“今日有什么菜推荐?”
“都是好菜,吃什么口味?”
“甜点的。”
“行,您要是不急,就让我先歇会。”
不用俞落回话,周朗就已经坐到了俞落对面。
七席是九十九人行里最不起眼的席位,他们的主业是厨子,也不像其它席一样多少有些副业,最为纯粹。
十七席种得的粮食有部分会卖到琼琯客栈来,由七席烹饪,形成互利互惠圈。
不就是个厨子吗?但就算是厨子也会有高下之分,周朗显然就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不仅如此,就连菜中被下了什么药他都能尝出来。
尝?
……
没错,尝!这样他只要死了就能知道菜里下了毒药——不过他还没有因这种事情而死过。
周朗显然有些不在状态,他呼吸略显急促,思绪飘向不知何方。
那是药,他看到了……他知道享用美食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狠心、怜悯,那个家伙在怜悯什么?
“七席,你得闲最好去找三席看看。”
周朗回过神,拿起衣服重新走入庖屋,“多谢关心。”
待周朗离开不久,方才提到的某人就坐到了俞落的身旁。
“他这个我管不了,我就是单纯来打尖的。”
说是这么说,但晏林初来时还是带了一包药,随手甩在桌子上。
“周朗,他刚刚点了啥就多抄一份给我!”
一旁刚要上前问需要什么的小二愣在原地,准备走时,又被晏林初塞了包药。
“拿去煮给你们厨子。”
小二认得晏林初,接了活赶忙应是,跑去煮药了。
有晏林初在的场子一般都格外热闹,除了李辰轩,还真没人能让他闲下嘴来。
晏林初摇起折扇,望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唉声叹气,“唉,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整天念着那些玩意,要治他,估计喊仙家老爷们来。”
俞落嫌他烦,没打算理他。
“但估计真喊来也治不好,万一把他吓死就不好了。”
“他这病不治也不行,就是根子不在身上,在心上,要是剖心能治心病就好了……”
“我给他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喝,看着不像喝了,要不让他休息几天?”
晏林初总算是停了话,转而用双眼死死盯着俞落。
俞落抿唇,恨不得把晏林初丢出去,“他喜欢工作,你找人监督他喝药就行。”
香气四溢、气息甜蜜,勾起人的食欲。
“大家主,你在这吃?”
俞落看了眼脚边的提盒,“我府中有人,恕不奉陪。”
晏林初本想调笑俞落,没想到反被对方先说了词,扁起嘴,略感可惜,“啧,抢我的词……也好,我也是帮忙带菜的。齐勋那小子这几天头疼,有人悄悄跑下山来找我抓药了。”
如今不知北国何时发兵,大将头疼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什么大碍吗?”
晏林初喝完一杯茶,捏着茶杯叹了口气,“没见到他本人,只听说是少寐,毕竟北国那边的兵马再少都得以万计,齐将军入狱后,上面有意打压,现在齐家军散得仅剩千余人……齐勋这个年纪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紧张是自然的。”
晏林初余光瞥向俞落。俞落和齐勋同年,可在这件事上他看不出俞落有何惊慌。若硬要说他眼里有什么情绪,更多的是迷茫——一种不属于面对战争该有的迷茫。
“你也该紧张了,救治伤员要靠你……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
“把苍城变成战场的打算。”
晏林初可不想看到这个未来。
两人不在对话,等装好带给别人的菜肴,便相互道别。
好了,这下周朗又清静了。
可这一安静下来,他又免不了胡思乱想。战争吗?战争就快要来了……他这种毫无武力的人肯定会最先死掉。
不不不,还有大家主他们,他不会死那么快的。
“周大人,刚刚晏大人给您送了包药,已经煮上了。”
“别叫我大人,我只是个厨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但您是李大人的朋友,我们不能怠慢你。”
好好好,对,李辰轩,是他给他找了这份工作……但那家伙就是在欺辱他!明明都是家主,他却要寄人篱下而活!
不不不……他是恩人……
“知道了,煮好我会喝的……”
晏林初给的药对他来说太苦,一个厨子若是被别的东西占据了味觉,对厨子而言堪比死亡。
但今日必须得喝了。
“周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