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带你去见我一面,之后等你备齐了东西,再来找我。”
记梦脖颈处的金枝往下生长,将头扭回原位。
姜行跟着牠走入山林深处,很快便瞧见了一片金黄。远远看去,是繁乱的金色树叶与枝干。可当记梦停下时,姜行低下头,他的脚边是金黄色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头。而方才看到的“树林”,不过是这颗巨树的枝节。
姜行怔住,双腿一软,竟向着黄金树行了跪礼,难抵心中敬畏。
姜行身边的美人相站在深渊边界我,牠体内的金枝汲取着血肉,在生长的过程中缠上了树冠。血肉枯竭,金枝与树冠融为一体,成为了“树林”的一棵。
“找机会,把我烧尽。”
“等等,我要怎么烧?”
姜行还想问些什么,回应他的却只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歌声。
那歌声不具备情感,只是空洞地唱着不知何方的曲调,歌声优美动听,却比上一次还要平淡。但姜行听到了,来自歌声深处的孤独。
姜行抬头望向“树林”,只见中央的枝条开始相互缠绕,直到最后缠成了两个人形。其中一个人形无面,生得有双手十指,似是半倚在树上。它手中化出琵琶,以藤条为弦,迎着歌声拨弄,弹不出声。至始至终,只有歌声孤独地回应着自己。
为何会如此孤独呢?姜行想不明白,美人相一直跟随着记梦,回应着记梦,可为什么牠的歌声会如此寂寞?
而那另一个人形似是老人,牠坐在树枝上,低头拄着拐棍,似乎是在思考,却又像是为疲惫与无奈低头。
“俞承曦……”姜行看到人形的刹那,认出那人正是初代大家主俞承曦。
雾气弥漫,这片没有生灵居住的黄金林也等来了它的住客。
“姜行?”
洁白的面具从姜行身后探出,庞大的身躯笼罩姜行,将他围困在深渊边缘。
姜行还没想出理由,黑色的身影从高天坠落,停在了一侧。
无修看着美人相,张开嘴,支支吾吾地说着话,但这一次,牠说的话清晰了不少,“他,陪我……”
(他陪我。)
“明王大人,要找记梦吗?”
无修眨眨眼,摇了摇头,“凌……不……咂,我……走……”
(凌月寒芒不在,我走走。)
美人相信任无修,听牠这么说,也就不再追究。
美人相扭头看向姜行,“你为什么……”话问到一半,美人相忽地没了声,头机械地扭向巨树,像是被绳子牵引的木偶,自顾自跳下了深渊。
姜行起身,正想向无修道谢,却被一阵狂风袭击,看着无修飞向远方。
“无修上仙?”姜行尝试跟上,但两条腿跑不过长翅膀的,跟出去几步也只得作罢。
“这群鬼仙还真是……”
姜行回头看了眼金枝,不好的回忆涌上大脑,赶忙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姜行回到洞府时,陈旭已经归来,还带了一桌子饭菜。姜行回来得晚,饭菜已经凉了。
“干什么去了?”陈旭躺在石椅上,难得收起了翅膀。
姜行觉得瞒不过,又担心陈旭是凌芒一方的鬼仙,犹豫间选择了沉默——反正陈旭是读情感,不是读心。
这一招很管用,陈旭眯起眼,恨不得撬开姜行的嘴,但牠按住了冲动,“有话快说。”
“我并不能信任您。”
姜行说的直白,在陈旭的意料范围内。陈旭凑到姜行面前,一手按住姜行的脖子,俯下身嗅了嗅。姜行想挣扎,但身体出力时陈旭已然放开了他。
“黄金树的气味,还有无修……你跟无修去找记梦了?”
姜行没料到陈旭嗅觉了得,两眼一溜,赶忙接话,“您觉得无修上仙会和我去找记梦?”
陈旭蹙起眉,仔细一想,无修没有理由这么做,“好吧,但你去找过记梦是事实……这回你们又要如何挣扎?”
这回?姜行问道:“上仙,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旭闭起眼,有些不耐烦,“你以为这千百年来只有你们在反抗凌芒吗?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你知道为了杀记梦,死了多少人吗?”
“你不是唯一一位,但你能不能成为最后一位呢?”
姜行一听,生了胆怯。
“等等,为什么是要我们去杀牠,你们鬼仙不能吗?”
陈旭坐到石椅上,似乎听这个问题听烦了,少有地冷下眼,“喂,我还以为你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呢,现在怎么害怕了?”
姜行不可否认,自己无法克服对死亡的恐惧,生存的本能正在祈求他离开此地,可现实却将他囚禁于此,他不得不做。
“我……”
不等姜行解释,陈旭直接朝他呵一嗓子,“吃饭,菜都凉了!”
“啊?”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带回来的饭菜,还不快吃?!”
姜行被吼,浑身一哆嗦,赶忙拿起筷子,慌张地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菜已经凉了,但味道绝佳,第一口吃得慌,先没尝出味,但细嚼片刻后,尝出了鲜味,让人止不住想再来一筷子。
“吃饭时别说话,有什么话吃完再说,真是,我为了你们两个小祖宗,还得小心翼翼地飞,生怕洒了饭菜!”
在陈旭的监视下,姜行只得开始埋头吃饭,默默在心中嫌陈旭唠叨。
封了姜行的嘴,陈旭终于得到片刻清闲,可牠反倒止不住话,开始自说自话提问。
“不阻止会有人死,可阻止的过程中,死去的人却堆成了山,既然这样,阻止的意义在哪呢?”
姜行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陈旭瞪了眼,只得乖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