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是昭出现在他的洞府外,小小的女孩昏倒在地,分明是虚弱的模样,身体却非常健康。
能找到牠洞府的只有鬼仙,排除无修和陈旭这几位受凌芒限制的鬼仙后就只剩下鬽魋了,而且昭这个名字,除了忠心于昭令司仙的鬽魋会起外,他想不到别人。
“谁?”
鬽魋回以微笑与疑问。
“不是你?”
鬽魋摇头,目光流转,移向房间的一角,注视着那一块淡淡的雾气。
左宸蹙起眉,走到雾气旁对着雾气大喊道:“你这条死蛇,再偷听本仙说话,本仙就把你晒干入药!”
左宸回过头,“现在呢?”
鬽魋笑叹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温和,“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所做的,只是奉帝君之命把她的魂魄带来人间,带到九十九人行来。”
左宸瞪大眼,刚握起酒杯的手忽地开始颤抖,牠将酒杯重重压在桌上,再倒满酒杯一饮而尽,“牠原来还记得我们啊……”
三箭誓约过后,当初那个狠心抛弃牠们的人,竟然还会记得牠们的存在。
想到这,左宸又倒了杯酒,起身举杯向明月,倾酒下地,邀明月来人间一坐。
千百年前的蓬山是鬼仙之乡桃源与人间的分界,也是众多生灵聚集的富饶之地。
酒水落地,溅起点点白莹。
凌芒手持酒杯望向远方,按照惯例,将入宴的第一杯酒献给赐予牠职责的帝君,“敬帝君。”
明王身着彩翼,一头乌黑长发托起众多珠钗宝饰,将人们献给牠的礼物悉数展示,以回应人们的爱戴。朱唇明眸,眉眼嫣色,却遮不住牠的高洁,繁琐服饰也压不弯牠挺直的脊背。
明王来到凌芒身边,与其一同举杯倾酒,“敬昭令司仙。”
鬽魋凑上前,随意地将酒水洒向大地,“敬昭令司仙。”
随后,他们同时回头看向繁蛊,等待牠敬酒。
繁蛊被几人盯得发毛,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学着牠们的模样举起酒杯,“敬……敬那个该死的农满司仙。”
凌芒蹙起眉,露出鳞片与利爪,恶狠狠地瞪着繁蛊,“吾等是在敬酒,汝这哪有敬?”
繁蛊不甘示弱,呲牙咧嘴,露出蝎尾与复眼,“吾刚与司仙闹了矛盾汝等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汝等逼吾敬的!”
“大不敬!”
“吾敬司仙,乃吾之意,吾不敬,吾乐意!”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鬽魋直接掏出自己从人间得来的武器,兴冲冲就要上去凑热闹,和牠们比划试试武器。
明王叹了口气,一手拉住鬽魋的后颈,一手拉住凌芒,“好了,凌月寒芒、繁蛊,难得一聚,可别把吾这座山头给削了,鬽魋汝也是,别天天想着打,要心怀善意。”
鬽魋眨眨眼,可怜巴巴地收好兵器,扁着嘴,委屈得不行,“吾也是心怀善意地打的嘛……”
“试武器可不算心怀善意!”
被明王教训的三人低下头,繁蛊还故意学起鬽魋的可怜模样,向明王卖惨,“那吾也是事出有因,凌月寒芒听都不听直接骂吾,明王,牠也该骂!”
这一回,凌芒和鬽魋同时袭向左宸,好在明王没有松手,成功拉住了两人。
“汝心中无礼,本就该骂!”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不揍汝吾心不快!”
“好了,停下!”
有这三个活宝在,明王是一刻都不得安心。
见明王有些恼火,凌芒立刻收了性子,乖乖待在明王身边,“抱歉……别生气,不夜。”
明王奈何不了凌芒撒娇,伸手抚摸着他的鳞片,教训般加了几分力度,“汝也是,难得来趟人间,非得跟牠松散惯的较劲!”
繁蛊一听,不乐意了,“吾虽松散,但不及鬽魋,牠整日游玩人间作乐,吾好歹也有履行守护蓬山的职责。”
凌芒嘴角一抽,低声骂道:“把事情都丢给不夜,汝干了什么?”
繁蛊心虚,别开眼,慌乱中支吾着解释道:“那不是因为吾长得吓人嘛……露面的工作还是得让明王这种人类喜欢的模样去做。”
鬽魋嘟起嘴,拔出剑就要往左宸身上砍,“让吾砍汝两剑,只要汝不说,就不会有人罚吾。”
左宸不怕鬽魋,反而觉得牠这副模样可爱,趁牠被明王控制,便伸出手按住了牠的头,“凌月寒芒在这呢,汝觉得牠不会说?”
明王刚拉住牠,牠又被繁蛊的话激了起来,只得连忙把鬽魋用羽翼包围,抱在怀中,“繁蛊,鬽魋还小,汝莫要激牠!”
骂完繁蛊,明王放下鬽魋,按着牠的肩膀开始教育起牠,“汝要时刻记得昭令司仙的教诲!观恶懂恶止恶,心中怀恶。”
“人无恶不成人,无善者亦不存,信人有善,护佑其身,若人显恶则加以规劝,若是恶上加恶,吾等自会斩其头颅,送其魂归桃源。”
不只是鬽魋,就连一旁的繁蛊和凌芒都跟着背了出来。
明王愣了愣,露出一个温柔似春风的微笑,“是啊……要是哪天汝等谁做了坏事,吾定会亲自为其引渡。”
举杯邀明月,长影共一桌。蓬山一聚鸟鸣宴,鬼哮蛟吼与虫鸣。
再回首,竟已物是人非。
左宸望着山间明月,低头看向漫山绿树,虽不比往昔,却也是一派生机。
“明王啊明王,怎么不回来砍我们的头呢?”
鬽魋起身跟了出来,与左宸一同望着昔日的蓬山,“谁能想到这里曾变成一片废土呢?”
左宸笑了笑,说:“谁又能想到那样的荒山竟可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鬽魋望着青山,眼里却是曾经的漫山金黄,彩云映日,“还是以前更美。”
左宸伸手按在鬽魋头上,仿佛回到曾经牠们嬉笑打闹的时光,可这一回鬽魋没有挣扎,因为能阻止牠们争执的明王早已逝去千年。
左宸瞧着鬽魋,眸光明灭间带上了些许欣慰,“曾经最闹腾的我们现在竟然成了最安定的。”
鬽魋阖眼轻笑,甩甩头挣脱了左宸的手,“我可没有安定,只有你是一直没有变过的。”
“你以前虽把事务都交由明王管理,但你也不曾离开蓬山,山间万虫,哪个不是你的眼?行走人间的我曾经飘无定所,如今也有了容身之处。以前被我们骂循规蹈矩的凌月寒芒,成了现在随心所欲游戏人间的凌芒。”
左宸收回手,温柔的目光忽地覆上一层阴霾,说道:“你的容身之处现在可乱成一团了啊……本仙不想关心九十九人行的那些事,但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对三席做了什么?”
三席先祖与鬽魋立下誓约,换取超出凡人的力量。
见鬽魋没有解释,左宸便说出了牠的分析,“你在将术法传授给三席后便离开了九十九人行,百多年未曾露面,如今突然现身本就奇怪。术法只能家主口口相传,鬼仙的誓约又是强制生效,那按理来说,在白缘出逃后三席家就再也没有人会这个术法才对。本仙还特地去查过白缘的病……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病,是誓约!凌芒牠到底跟谁又立了誓约,你既然有所动作就不可能不知道!”
鬽魋低着头,仍一言不发。
左宸心里窝火,但也不愿与这最后一位老友争执,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尝试让牠开口,“白缘在誓约的影响下死亡,而那时的她已经精神恍惚,虽不是不可能,但要她把术法传给白琊月难如登天,白琊月说不再创造鬼刹之时,本仙以为她是丢失了术法而被迫出面撑场,当新的鬼刹出现,本仙这才明白,你为何而现身。”
“三席家不可能有鬼刹了,那新的鬼刹是哪来的?本仙想到一种可能,你把白琊月变成鬼刹,让她逃过了那一场死亡,对吗?”
鬽魋不置可否。
左宸等得心焦,几乎是在祈求对方回答牠,“鬽魋,本仙是九十九人行的六席,本仙也在其中,你是不信任本仙,还是说……就连你也想让本仙置身事外?”
鬽魋总算开了口,“你保护好蓬山和那个孩子就行了,这里面的事我们自会处理。”
左宸没了耐心,压着焰气走上前拎起对方的领子,手却连带着声音一起颤抖,“本仙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那至少告诉本仙,本仙的猜测对了多少?”
鬽魋没有挣扎,任由对方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低声长叹,忽地露出笑容,“我其实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分析,如果连你也这么想,那凌芒那家伙就算深究,估计也只能猜到这个地步。”
左宸松开手,听对方的说辞,牠应该是猜错了。
见左宸冷静下来,鬽魋也有了开口的意愿,但仍是在劝对方不要管这里的事,“左宸,我并非想骗你,只是想你替我们守好这里……我们中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