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怕生的孩子,难免有些挫败,“跑了……”
俞落见怪不怪,走上前拍了拍姜行的肩膀,“她警惕性强,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但这警惕性也太强了点……
姜行追问道:“她以前是经历过什么吗?”
俞落叹了口气,说:“是啊,看到过那个年纪不该看的东西。”
“她母亲诞下她时难产去世,恰逢变动,还没记事就已经开始四处奔波,再后来又被卷入李辰轩设的局,没疯已经是奇迹了。你应该不知道那件事,但八席这有记录,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查。”
姜行再问道:“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
俞落挑起眉,难得再次对姜行露出了对外的戏谑模样,“姜叔你觉得十二席是个怎样的人呢?”
姜行不明白俞落为何突然提及秦素素,先是一愣,忽地想起俞落对秦素素态度不好一事,不免产生联想,“本质不坏……你是想说她和这件事有关?”
俞落欣慰地笑了,伸出手抓了一缕姜行的头发,放至唇边,“怀疑是个好习惯,特别是在这里。”
姜行想从俞落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便假意反驳道:“但她生性胆小,若非李辰轩逼迫,又怎会做出这些事?”
俞落像是发现了猎物,注视着姜行的双眼里饱含快意,似乎很满意姜行的反应。
俞落咧开嘴,带着诡异的笑容给出回答,“她自幼经受折磨,早已由人变成鬼,你又怎能用常人的目光去看待她?另外……姜叔,我很喜欢你眼里对她和我的不信任。”
再次被看透,姜行不掩饰,轻声笑了出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而我……是抓捕骗子的官兵。”
知晓一切,怀疑一切,才能看透一切。
在俞落的引导下,姜行对当年的事情产生了兴趣,抱着了解九十九人行过往的想法,他来到了存放近几年记录的书房。
笔墨未干,看样子杨钰鑫刚刚还在这里进行记录的工作。
姜行看着上面的年份,大概推出这些都是杨钰鑫上任后的记录。
今年是杨钰鑫上任的第九个年头,若是发生的事和翠儿有关,应该也在这些记录里。
“叽……”木门被缓缓推开,翠儿将头探入书房,警惕地盯着姜行。
姜行连忙放好记录,生怕被翠儿瞧见上面的一些内容,“有什么事吗?”
翠儿沉默了片刻,忽地走了进来,竟走到了姜行身旁,等着他去拿架子上的记录。
姜行试图理解翠儿的行动,但没有语言的帮助,要完全明白十分困难,不过至少有个好消息——翠儿愿意接近他了。
“翠儿,需要我做什么吗?”
翠儿点点头,指着书架上的一本记录,说:“美人相不允许我看,所以麻烦你念给我听。”
“什么?”
姜行愣住,这个要求让他犯了难。
可翠儿似乎是铁了心要听,手伸得笔直,说:“朔兴十四年,大肃清。”
姜行的动作先于大脑思考,直接拿下了那本记录,没等他想出要如何应对,他就已经翻开到了朔兴十四年的记录。
“朔兴十四年,大肃清……”姜行僵硬地念着,在看到这件事下没有任何记录后愣了愣,随即长舒一口气,“上面什么都没记。”
这条记录只有事件的名称,可往后看去便可发现,事件过后许多席位都发生了更替,整个九十九人行来了一场大洗盘。
大肃清……
翠儿不相信,正欲夺过记录时却被突然出现的美人相拦下,“八席有令,你不得阅读记录。”
翠儿见了美人相,心生怒火,竟拿起一旁的石墨就扔了过去,但被美人相轻松接下。
翠儿呲着牙,自知拿美人相没办法,只能认输离开,“啧……”
姜行正欲道谢,却发现美人相已化作雾气散去。
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神出鬼没是吧。
但这件事姜行还是很在意,大肃清这种涉及家主的大事,为什么会没有记录呢?
无奈之下,姜行只得尝试着去呼唤美人相,“美人相,可以出来帮个忙吗?”
出乎姜行的意料,刚刚才消失的美人相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什么事?”
姜行顿了顿,将记录展示给美人相看,“大肃清发生了什么?”
美人相接过姜行手里的记录,将它放回了最显眼的位置,“这个记录是假的,真的记录被八席藏着。”
“大肃清,许多家主惨死,凶手是秦素素,但因为属于自愿死亡,所以组织内没有追究责任。”
姜行蹙起眉,追问道:“大家主跟我说,背后是四席在操盘,凶手为什么是秦素素?”
美人相摇起头,说:“抱歉,更多的就属于家主私事了,我能说的只有大家共睹的部分。”
这时,杨钰鑫拿着一本记录缓缓走入书房,接上话,“我来给你解释吧。”
美人相见杨钰鑫亲自来,便散去身影。
杨钰鑫放下记录,转而拿起案上的一把折扇,回过头看向一脸懵的姜行,“美人相跟我说翠儿又到书房了,我就过来看看……想听大肃清对吧?”
姜行点点头。
杨钰鑫故作神秘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在确定有没有人偷听,随后附到姜行面前,低声说:“大肃清啊……我也不知道。”
姜行期待落空,瞬间垮下了脸来,无奈地捂着脸,“杨兄……不想说也没必要吊我胃口……”
姜行总算是知道俞落吊胃口的习惯从谁那学来的了。
杨钰鑫大笑几声,用折扇挡住半张脸,眼眸低垂,说:“有些事知道表面就好,不然会遇上鬼的。”
“我们里不是很多鬼吗?”
“哈哈哈!说来也是。”
杨钰鑫仍在笑着,但姜行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不能让翠儿知道,她不是……”
亲历者三个字卡在姜行喉咙里,即便没有说出,杨钰鑫也能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杨钰鑫瞥向案上的那本记录,缓缓开口道:“她不认识他们,所以我不能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了他们的姓名,那她就会变成跟某人一样的恶鬼。”
杀死恶鬼,然后成为恶鬼,恶性循环。
“一掷千金,散尽家财,埋下罪恶之实,为我倾下鸩酒,怀着满腔怒火,浇灌初生之芽,助长我们的欲望,结出满树吊垂之尸!愿鬼仙投下爱怜,一切以人之名!”
那是一场从开始便写好了结局的赌局,也是李辰轩向凌芒献上礼物的一场酒局。
凌芒坐在二楼,俯视着楼下参与赌局的家主们,为人欲喝彩。
“太棒了,你是怎么找来这么多人的?这里充满欲望,贪欲、求生欲……比赌场的欲望还要浓烈。”
凌芒越说越兴奋,成竖状的瞳孔倒映着人们的绝望与欢呼,自嘴角溢出的雾气渐渐笼罩了自身。
李辰轩站在栏杆旁,手里握着两颗骰子,“只是用些手段把他们请了过来,怎么样,您觉得这些可以当作我与您谈判的资本吗?”
凌芒拎着鸟笼,低头看了眼鸟笼里的无修,“你想要什么?”
“如您所见,如今的九十九人行内部已经四分五裂,而我想做的不过是重新聚拢各位家主……这对您也有好处,不是吗?”
“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而后续我也会继续向您献上更多……”
凌芒听完李辰轩的话,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类,“说说看,你现在需要什么帮助?”
李辰轩摊开手,展示出那两颗骰子,“我不善赌,但在这里,有数位身无分文的赌徒,如果可以,请您收下胜利之人,以及……失败者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