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客栈时，姜行注意到工人们开始在客栈门前挂上装饰用的红色绸缎。

街上的商铺开始往门前装点上红，迎着日光宛若鎏金，一片金黄奢华。

要过年了。

这种时候就连晚上营业的花街也开始忙碌起来。花街的男人们踩着梯子将灯笼挂上，女人们也秀出才艺。水墨丹青跃然纸上，街坊制衣绸缎迎风翻飞，一片大红，好生喜气。

明明离春节还有好一段时间，京城却已经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两人停在花街前，等待着明江怡现身。

姜行的目光流连于艳红中，沉浸于人们忙碌的幸福。曾几何时，他和父母也会在过年前开始忙着装饰家里。

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为什么现在就开始装饰了，到春节的时候装饰不会脏吗？”

俞落注意到姜行的目光，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举起拐杖指着花街的商铺，说：“春节前商铺和花街会举办活动来吸引客人。”

“没错，春节时大多数人会选择返乡探亲，花街等地方的客人数量会下降，所以得趁着春节前开展活动招揽客人，也好为自己过年做准备。”女子的声音从人群中飘出来，一袭青衣在大红色中格外显眼。

女子身段妖娆，腿长腰细，单薄的衣裳在寒日里让人看着就全身发冷。她脸上没有粉黛装饰，样貌显得有些年幼，加以头巾覆盖下的阴影掩面，神秘中带着俏皮。

“见过大家主。”明江怡俯首屈膝行礼，将手里的礼物递上前，“见面礼，希望两位喜欢。”

只要是能帮到秦素素的人她都会想尽办法打好关系。这些礼物都是赏舞的观众兴致大发送的，她不想要，卖出去又怕被发现，只能用来送给绝对安全的人——比如九十九人行里的人。

“姜叔，收下吧。”俞落接过礼物后递给姜行。

明江怡挑挑眉，目光在俞落和姜行之间移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瞪大了双眼。

姜行将礼物拿在手中掂量着，里面似乎是什么糕点。姜行怕把糕点弄坏，拿起包裹把礼物塞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

“我已经通知了十二席，请两位随我来吧。”明江怡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躬身作恭敬模样。

“麻烦你了。”俞落依旧挂着冰冷的笑，眼底毫无温度。

白天的花街非常和平，青楼和寻常的商铺没什么不同。姜行没有逛青楼的想法，对这些地方的人也是能避就避。

毕竟这一带的人可能会染上些不好的病，而且品行一般也……有些难以启齿。

“姜叔来过京城的花街吗？”

姜行蹙眉，“我没来过花街，今天是第一次。”

“是不逛青楼的好男人呢。”明江怡回头夸了姜行一句。

“我不喜欢太过吵闹的地方，也没有兴趣欣赏歌舞。”

“嗯？真不愧是赵小姐的儿子，说出了和她一样的话。”明江怡听了姜行的话，回忆起那时。

“你见过我母亲？”

“那时我刚被二席选中继承十五席的位置，在苍州时住过你们家。”

姜行愣住了。他的记忆里，他从未见过明江怡，也不记得有女孩借住在家里过。

明江怡和姜行目光交汇，两人的眼中都是疑惑，瞬间心领神会不再继续探究这个问题。

“两位是旧识啊。”俞落语气平缓，但以姜行对他的了解，这种时候俞落就已经开始审视两人了。

“算不上，她若是不提我都没认出她来。”

“是啊，都十年了。”明江怡自然地接上话。

“赵小姐那时待我很好，我本想邀请她去我长大的地方看看，但她说她不喜欢花街……理由和你刚刚说的一样，是一个优雅高贵的人。”

姜行沉默了。

“姜叔母亲是个怎样的人，我想更了解姜叔一点呢。”俞落揽过姜行的肩膀，把他从恍惚中拉回。

“她是齐州富商之女，精通琴棋书画，贤良淑德。”明江怡说着，仿佛回到了寄宿在姜家的那些日子。

“齐州富商？赵小姐……十九席的亲戚吗？”齐州早年多受灾害，本土的富商基本都迁出了齐州，要说齐州富商，俞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十九席家。

“我母亲是十九席的长姐……”姜行不想和那个叫赵衡的人扯上关系，但他和赵衡是亲戚也是事实。

他不喜欢赵衡，如今还知道那个人和尉迟先生曾是那种关系，更加不愿面对……姜行真不想知道这种事。

“这样吗？”

“大家主您原来不知道吗？”

“我对家主外的人可不了解。”

是谁之前逮着二十九席被朝阳公主强嫁一事笑个不停的啊……姜行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

“您对家主也不了解。”明江怡补上一句。

“抱歉，但人的确太多了。”

“而且……你们也不了解我不是吗？要我一个人去了解你们所有人不如要你们来了解我一个。”

姜行别开头，不想参与进两人的对话。九十九人行的家伙说话都喜欢绕圈子，相互试探，真不敢相信这样的组织是用来内部互帮互助而存在的。

不对，应该说在三年之前组织内部都还算和谐。

三席白家易主事件揭开了每个人的内心。从之前的会议就能看出来，组织里每个人都厌恶着如今的三席白晓阳。但这也很奇怪。

姜行将目光放到俞落身上，待两人停止对话后说：“我上次见到白晓月了，是个很成熟的孩子。”

“的确，那孩子挺聪明的。”

“大家主对三席格外了解。”姜行拍开俞落放在他身上的手臂。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白琊月和白晓月，白晓月是原定的鬼刹，有出席过会议。”俞落皱起眉，抚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活像只可怜的狗。

这就是问题所在——身为凶手的白晓月却没有被其他人厌恶。

“说起三席，二席有句话要我带给大家主——不要过度在意鬼刹。”

“呵……”俞落的脸难得直接冷了下去，毫无掩饰，眼里满是不悦。

“的确……但你不觉得过度关注的是你们三个席位吗。”

啊啊啊，又开始了。姜行再次别过头。不过试探已经完成了，没必要继续掺和进他们的矛盾。

“嗯？”

姜行的目光瞥向一旁，注意到一个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女孩。

十二席，秦素素。

女孩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立刻避开了目光，但还是被姜行发现了。

看来九十九人行里也是有人不喜欢吵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