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姜行回过头,正好与尉迟对上眼。没等他喊出声,他的嘴就被尉迟牢牢捂住。
“别出声,除非你想被这里的赵衡杀死。”
姜行第一次听尉迟语气如此沉重,精神紧绷,头飞速地点了好几下。
尉迟带着姜行往外走,但这里的尉迟的心声还在姜行的脑海中回响。
(如果外面有人怎么办?)
(胆太大了……)
“听到什么了?”来到庭院,尉迟盯着姜行那张红得滴血的脸,大概猜到对方知道了什么,脸颊不自觉地泛起微红。
“没什么……只是梦而已哈哈,等等,您该不会也是梦里的人吧。”
姜行神色慌乱,说的话也开始变得过度“开朗”。
“大家主用引梦符,以我的回忆替你造梦。符咒弱,本是想着缓解你的痛苦再想办法,但十三席正处于特殊时期,非常虚弱,所以我才能趁机进到你的梦里。”
记梦……难怪那个鬼刹会喊他小弟弟。但如果是用回忆牵引……也就是说,他看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咳……这一段应该是你父亲和我的回忆交织了。”
“那那那,那要怎么出去?”
“随我来。”
尉迟在前面领路,身姿挺拔站如松树,一身正气。但姜行的脑海里梦中尉迟的娇嗔回环不散。
还在书院里的两人似乎已经进入正戏了。
姜行羞得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完全不敢抬头看尉迟。
这个梦真是要命!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姜行想象不到尉迟会有这样激情的一面。
“抱歉,尉迟先生,”姜行快要顶不住了,“你还记得你们……额……”
“还能听到吗?”
姜行点点头,身体近乎颤抖。
“那你可能要一直听着了,再撑会吧。”
“啊?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尉迟低眉垂眼,以手遮唇,轻咳了两声,“人总有年少轻狂、精力旺盛的时候。”
“你俩以前……经常这样?”
“只有这一次!”尉迟面红耳赤,音调无法控制地拔高。
“那个疯子到后面就完全不管我死活了,只知道动腰。”尉迟努力压下声音,抑制自己内心对赵衡的怒火。
“引梦符会使用引子记的最清楚的记忆,和记梦的法术差不多。但记梦的法术是结合恐惧和现实创造梦境,影响更强。”
尉迟介绍起引梦符的作用,话题转得突然,掩饰的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不是我想让你看到这段回忆,只是记忆太深刻了。”
“明白,明白。”
也不知道沿着外面的小巷走了多久,姜行脑海中的声音渐渐淡去,周围光亮的环境也开始扭曲。
“记梦的法术依靠于记忆、现实、情感,只要我们超出了记忆或现实的范围就能离开这里。”
“那还挺简单的。”姜行松了口气,从脑海中的怪声中抽离。
“因为这里开阔,我们可以轻松地走到外界,如果是在密闭空间里,你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面对自己恐惧的事情。”
用针划破别人的脖颈。
姜行额角留下一滴冷汗。
空间扭曲变暗,最终化作一条通向金光的隧道。
越靠近终点,地上的黄金叶就越多。
“去折一段树枝,”尉迟停在金光前,“我只能走到这了。”
姜行迟疑片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整个人被金光包围。
待光芒散去,他已经进入到金光后的空间。
这里遍地是金黄的树叶,步步作响,似入蓬山仙境,四周雾气升腾,让人流连其间。
金黄色的树干中,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痕,从中生长出的藤条紧紧缠绕着,形成一个半身人形。
女相男身,眼尾泛红,长发金黄,面容洁白无瑕,双臂却似干枯的树枝,扎入满地黄金叶中。
“对……”
那人张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摩擦嗓子发出声音。
“对不起……”
这就是金枝仙人吗?姜行无法将眼前的人与记梦结合,却想起了传说中的那位仙人。
只要折下牠的树枝,姜行就能回到现实了。
姜行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无法下手。眼前的生灵如神明般神圣,却形如枯槁,奄奄一息。
牠直着背,无神的双目望向自己的双手,像一尊木雕,刻出了神性,削去了俗世凡尘万千纷扰。
但牠似是死了,就连姜行捏住的那一根枝干都已没了生机。满树金黄,养育它们的树干却已干枯。
“对不起……”牠没有思想,空洞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狐死,树枯。
“抱歉……大家主还在等我。”
姜行闭眼,折下树枝。
梦境破碎,骤然而至的坠落感将姜行唤醒。
视线朦胧,姜行皱起眉,一片模糊中见着那人凑上前,捧住了他的脸。
“姜行。”
“大家主……”姜行感觉到对方冰冷的体温,竟松了口气,但惊魂未定,他担心这还是一场梦,“您是大家主吗?”
“你已经回来了,”尉迟随姜行一同睁开眼,“我先告退了。”
“等等,”俞落喊住尉迟,“为什么要帮我?”
“大家主,我帮的不是您……”尉迟停了好一会,忽地发出声笑,“我只是在帮二十三席。”
或许是被人知道了过往的疯狂心有羞耻吧,尉迟看了眼姜行后移步离开了房间。
“大家主,对不起……”梦中场景跳跃过快,姜行刚放松下来,剧烈的疼痛和苦涩就侵占了他的感知。
俞落的手很冷。
针划破了鬼刹的脖子。
鲜血喷涌,沾满他的身体。
“姜行?”
“嗯?”
俞落俯身,用手擦去姜行眼角流下的泪水。
姜行哭了。
他哭了吗?他哭了。
泪水如河,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湿润了俞落的掌心,洗涤姜行眼中的伪装。
姜行表情僵硬,泪水却已自顾自地流下。姜行咬着牙,他不想哭出来,但他控制不住,只能压制自己还未完全爆发的情感,阻止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
俞落愣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姜行。姜行若是大哭,他可以给他肩膀,把他揽入温柔乡;姜行若是隐忍,他可以安抚他,使他越发依赖自己。
但他却是这样一副表情——面无表情地流泪。
这个最佳人选,远比他想的要难懂,比他想象中难以控制,但也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什么都不要想,看着我。”
“大家主……”姜行嘴角抽搐着,露出一个瘆人的笑,“我好累。”
“那就别笑。”
惊恐、激情、神圣……
他的脑子一团乱,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几乎是一瞬间,姜行在俞落的手中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