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辛主动走了上去,推开了房门,屋子黑漆漆的,但修仙之人的五感都异于常人,屋内摆设全都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江暮峥离开解安城之后的栖息之所,跟她的人一样,大道至简……还不曾多想,眼前寒光一闪,周世辛一个旋身躲过了攻击。
剑招凌厉,比之百年前精进不少,周世辛有备而来,不紧不慢地抵御,他若也进攻起来,恐怕这屋子顷刻间湮灭,随即起了个阵法抵御住江暮峥的攻击。
“师妹,”他道,“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谈吧。”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竟追到了芥子境!”此番还等了四月之久。
“我们谈一谈,合则聚,不合则散,如何?”
又道:“我们这般打下去,小客栈该不保了。”
江暮峥眼神一沉,手上动作慢慢收敛住。
周世辛见她停了手,自己也收回了阵法,他点了一点,屋子里的几盏烛火重新亮起。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半天才想起来,“你们江家世代相传的棠溪剑呢?”
“剑有所归。”
百年间,确实有很多该变的变化。
他看见案桌上的古琴,琴弦养得发亮,她对琴的热爱没变。
周世辛坐在中间的圆桌旁,道:“我还是希望师妹能和我回解安城,元阳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师兄帮你解决。只要我活一天,师妹你就能活一天。”
“取妖魔灵元给我?”
“也无不可。”他想了想,“不过妖魔祟气重,我尽量找到替代之物。”
可浣灵师的业障哪会如此容易解除。
“你是不是认为所有的妖魔都该死?”
他诧异地看着她,“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总该长点记性了。这样的质问,不该出自一个浣灵师的口!”
“这便是我们不相容的地方。”
“妖魔害人,那你认为所有的人都该死吗?”
从前一直被周世辛绕进话里,但这一次江暮峥学会了反击:“万事万物皆需是非曲直判断,妖魔有好有坏,人亦有好有坏,毋一棒子掀翻一船。我的意愿并非为所有妖魔开脱,也非指摘所有凡人所为。”
“江暮峥!”周世辛有些愠怒,“与我不相容,与周暮行就相容?对,你们都清高,高风亮节,不染尘世,就我周世辛一人污浊不堪,是个卑劣无赦的小人。你与他是君子之交,那与我呢,敌人?我对你这么好,费心费力地讨好你,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当我是什么,一条遭你唾弃的野狗?”
这不是周世辛第一次在江暮峥面前发脾气,江暮峥在他的怒气下反而惨淡一笑:“我也曾试着……哈哈,你的好,你的那些,都不是我要的,都是你强塞过来,还要跟一句我这是为你好!你却从来不问我,我想要的是什么,都是你自以为是的好。”
她与他争锋相对着,此起彼伏的胸腔怀揣着迸发的两团火。
周世辛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总能用几句话勾得这榆木头都快炸了。
他没说话,过了许久,让彼此都冷静一刻。
房间里流动着些幽幽冷气。
“暮峥,我最后请你了,与我回去吧。”
江暮峥也不看他,“解安城回不去了。”
“不去解安城……”
“回不去的是过去。”
“好,”周世辛一声苦笑,“如你所愿,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的放弃,反倒令江暮峥侧首。
“也不知道堂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呢喃了一句。
百年前,西南一带的修仙者聚集处,发生了一则惊天传闻,周家世公子,那个十六岁就结丹的天才少年周暮行失踪了。
那时江暮峥将怀疑的箭头指向周世辛,因为于此能得到最大好处的便是周世辛一脉。
周暮行不在,周世辛便是最适合的家主人选。
但周世辛为证清白,在江暮峥面前发了血誓。
修仙者的血誓往往能反噬,严重的后果是当事人无法承受的。
周世辛能发血誓,就是在声明周暮行的失踪与他无关。
这事还不慎在周家传开了,大多数人都夸周世辛的光明磊落,江暮峥反倒显小人做派。
但江暮峥没敢打消疑虑,她后来知道周世辛暗中找人寻暮行,真正的目的是永除后患。
只要周暮行回来,周世辛需得将家主之位拱手让出。
其实就算周暮行突然出现,也无法撼动周世辛的地位,连江暮峥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局势,周家所有人都接受了周世辛为家主的事实。
江暮峥知道周世辛才干出众,纵使多年未闻解安城之事,也能料想出他管理有方,甚至比上一任家主更出色。
到底是个杰出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