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自动分开一条路,近臣从门外走到近前质问:“御史大夫在哪里?”
“呸,无耻走狗!”青年人厉声骂着,然后就被他们剜掉眼睛,砍断手足,折磨致死。眼珠滚落到柜门,弹射着痛苦。
韩明昱感受到身旁人的微动,他的眼眶里滚落下接连不断地泪珠。
看到同伴被如此虐杀,老者心智崩溃,大叫着朝御卫的刀口上撞去,抹脖自尽了去。只剩最后一人,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好孩子,告诉我等御史大人的下落,我可以作主饶你一命,让你回家过安生日子。”近臣哄着他,以为年纪小好与些。
少年被挟制跪在地上,仍旧挺直了腰板,大笑了几声,“我家大人走了,已经离开了墨淮城,你们这群混账不仁的猪狗东西,这辈子都休想找到他。”
近臣深知找不着人的后果,怕被国君迁怒,一时间被少年激得怒火攻心,上前抽了他一个耳光,把他打倒伏地不起。
近臣还不解气,抽出侍卫的剑就要砍,少年闭上眼睛慷慨赴死,近臣手中的剑居然停住了。
他古怪地笑了一声。
少年疑惑,而围捕他的周遭,有几人露出不忍。
“本官生平最讨厌硬骨头,下贱又自以为是,你想死,哪有这般痛快,本官要留着好好折腾你,让你这个逞英雄的小鬣狗知道,有时候死会比活着更奢侈!”
近臣轻飘飘地挥了下手势。
少年被靴子踹压在地上,鼠眼小吏拿出书简查阅,咳嗽一声,似喉咙夹杂着口老痰上不来下不去。
气氛安静了些,少年盯着几个发抖的青壮年,提起气来怒吼:“有什么招式就冲我来啊,小爷我敢喊一声痛,就不是你爷爷,十五年后,小爷我依旧是条好汉。”
小吏在书中找到几则合用的酷刑,叫人端上他的工具,剪刀、针黹、短刃之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要做针线活。
动不了的雍君在颤抖,韩明昱突然就明白了一些,她记得雍君城楼一跃,由始至终都抱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而尸体的身量与小随侍差不多。
韩明昱用剑去击砍硬撬暗格门,但门纹丝不动,短刃打在少年的骨骼上,鲜血飞溅在屋子的边边角角,他一身冷汗浸在血里,像一只傲气的狸,从始至终都不吭一声。
雍君的怨气弹开了暗格门,韩明昱依靠惯性冲了出去,用棠溪剑砍杀这群刽子手,他们却消失了。
少年的尸体横在地上,瞳孔俱散,带着无尽的荒凉。
韩明昱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流干流尽,恐怕原本的身体都无血可存,她啪地一声跪下来,想要为他阖眼。
“你别碰他!”
雍君狼狈不堪从柜子里爬出来,手脚并用朝少年走去,失声痛哭,他亲自为他阖眼。
尸首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睛,无论雍君怎么哀求他,冰冷的身体依旧不肯配合。
洒落在各处的血在屋子中央化成一句话——
“君为忠,忠天子,我为忠,忠君子。”
韩明昱发现她也能看懂,这一列血字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
她问雍君:“这孩子跟着你几年了?”
他嘴唇打着颤,“五年。”
“那我们带他回家吧。”
“回家?”雍君想了想,说道,“对,回家,这孩子住五福巷,一休沐就往家跑。”
雍君恢复了力气,抱着他的小随侍出去。
到了如今这一步,韩明昱彻底明白了,雍君的怨气从来不是昏庸软弱的齐国之主,而是无力回天的他自己,他救不下他的身边人。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也许解了小随侍的怨,也能化去一些雍君的怨,抑或是愧对。
谢衡羽在屋外等着韩明昱,屋子里的动静他全部都听了进去。
雍君眼底一片茫然,他已经认不得这片墨淮城的土地了,只记得五福巷在淮河一岸,可现在巷子在不在淮河旁还得另说。
谢衡羽道:“别怕,想要回家的人自己知道归家之路。”
谢衡羽走的是玄门道法,他念起了超度人的往生咒,一缕缕微光从小随侍的身体迸发出来,化成一簇簇流萤,为众人指路。
雍君跟着流萤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