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期间,他在研墨时忽然摸到了墨块上细小的裂痕。避开小厮的监视悄悄摸索,他于是发现了常恒传来的消息。
将真正的海路图交给常恒,作一幅假的搪塞肖启蛰,常恒便会带着自己和睐儿逃到海外,否则,哪怕他们从肖启蛰手中活了下来,常恒也不会放过他们。
还未出狼窝,就又被猛虎盯上,偏偏自己还一点办法都没有,顾眇心中焦躁不安,这般时候,睐儿却还过来添乱。
婉转献媚的曲调在耳边聒噪,顾眇终于不耐烦地将人赶了出去。
辗转反侧却想不出任何办法,顾眇一夜无眠,到第二日依旧睡不着,只得认命地起身走到外间。
刚坐下不久,门就被轰然推开。
当“小像”二字从睐儿口中说出来后,顾眇如遭雷击。
他脑中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地说出了一个“脏”字。
睐儿走后,他才回过神来。
完了……
原来那一池墨并没有泼到小像上,肖启蛰还知道了这件事。
这些日子的苦挨挣扎皆成了无用功,肖启蛰已然捏住了他的软肋。
睐儿如今命悬一线,自己该怎么办?
对着他说出了那个绝对不能说出的字,自己又该怎么办?
再次听到睐儿的脚步声时已经是几天后了,这期间,顾眇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
他柔声唤出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并一再坚持。
他一点点地引着睐儿去弹本身的情绪,对方怒气冲冲地走了。
夜晚,正在作画地顾眇忽然听到东院响起琵琶声。
恐惧、孤寂、绝望、悲愤……
一阵急似一阵的琴声不断响起,顾眇临窗而立,好似随着琵琶声看到了睐儿所经历的一切。
俄而,一声刺耳的弦断了结了这段残曲。
顾眇嘴角向上勾起,垂首将手中的笔搁下,重新选了一支开笔掭了朱砂,在画笔上绘了一只口衔鱼儿的狐狸。
*
睐儿再次到西院来时,顾眇已经作好了那副画,同时也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这几日他以试作新画的理由将宣纸浸泡在水中,然后再在泡了水的纸上作画,这点并不算出格的小事小厮自然不会多管。
他趁机剩下一张湿纸未画,待小厮不注意的时候以干的纸覆盖其上,而后用木棍写起了字。
所写的内容不过是答应了常恒,但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睐儿的性命。
既然常恒能将墨块递进来,一定是派人盯着这处别院的,自己虽然不能出去,但睐儿却并没被禁足。
他前两日已经从小厮处得知睐儿去琼珍阁定了琴轸,据他所知,那里还能刻章。
让睐儿去那里替自己刻章,顺便将信也递出去,外面的人只要不蠢,就能发现自己的手段。
那张印了字迹的湿纸干了以后,他还在空白处描绘了自己的名字,令睐儿带着这张纸去琼珍阁刻章,一来是为了遮掩,二来也是提供暗示——纸干了以后印在上面的内容肉眼看不到,但只要再次打湿,字迹就能浮现,而刻章时是要将纸张打湿贴在雕刻处的。
刻上自己真实的名字,除了提醒常恒的人以外,顾眇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在希望睐儿能知道自己真实的名字。
睐儿带着印章回来以后,他便知道事情成了。
印章上雕刻的兽纽脚踩的地方能摸到一个细小的、弯折的刻痕,这是他在信上所要求的回应,也是落到别人眼里会被当成是不小心刻到的痕迹。
顾眇心中才舒了一口气,忽然摸出雕刻的兽纽好像是一条狗……
不对!狐狸的耳朵没有这么长、这么尖——这是一只狐狸!
他心脏忽然狂跳,印章上的兽纽,要么是狮虎麒麟,要么是貔貅龟象,极少见有雕刻狐狸的。
沉吟半晌,顾眇才问出了口。
“这是一只狐狸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不咸不淡的“嗯”。
“是你让匠人刻的吗?”
“匠人随意刻的。”
睐儿的这句话让顾眇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然而——
“许是红色衬狐狸。”
听到这话后,顾眇心中大石落地,眼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哦,这样啊。”
他克制住心中的欣喜,只将人往另一幅画处引。
真正得到常恒手下的回音,是他让睐儿在品竹坊定下的一百根毛笔送到的时候。
笔尖处以竹节为盖,与笔身合在一起后像是一根缩小的笛子。
小心地躲开监视的小厮,顾眇将所有的笔都细细摸过一遍,然后才从笔杆上刻的一句句诗词中找到了其中的规律,也拼凑出了对方所说的话,
然而,就是这些话,令他呆坐在桌案前,许久不曾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