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落月升,那个没有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他也只能揉揉酸痛的双腿自往山下去了。
此后的日子,他得了空就往凉亭处去,但睐儿始终没有出现。
十日后的清晨,罗尚家的小厮来请,让他先往罗府再一同出发。
坐上马车,他掀了帘子往外看,街道旁的小摊热气腾腾,络绎不绝的人群穿梭在一栋栋建筑之间。
马车路过教坊,顾东望凝神望着,心中的念头越来越重。
终于,他掀了车帘。
“劳驾停一停,我有点事,烦你先带着我的东西去,再替我告个罪。”
他跳下马车,往那座凉亭的方向发足狂奔。
一路穿过街道、走过羊肠小径、爬过满是泥泞的山路,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大石上。
而后,有琴声传来,悠扬空洞,他猛地弹起,攀着大石去看。
凉亭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极目远眺,怀中的琵琶下露出的半边脸上只有疲惫。
顾东望心脏狂跳,撩起袍角就想冲过去,刚探出身子就看到凉亭的另一侧坐着那名小厮。
抬起的脚还是放下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深深望了睐儿一眼,而后原路下山。
*
丹桂如火,一簇簇地坠满枝头。
闻到这馥郁的芬芳,顾东望才从长久的惊叹中回过神来。
方才他被罗尚叫到房内指点画技,无意中看到了一幅青绿山水画。
金山碧水、浓墨重彩,用色大胆却精细,他正感叹于自身的不足,罗尚接下来的话更令他惊讶。
原来这图是依照一幅海路图描绘而成的,见他愕然不已,罗尚便将其中曲折的海路一一指了出来。
顾东望越听到后面越心惊,山路、树干、水岸……这些竟然都是海路,偏偏这幅图整体看去却没有一丝违和。
“哈哈哈,瞧你这样。”罗尚将画卷起,“若不是太子已说明了要此画,我倒可以容你留着临摹几日。”
“学生不敢。”
罗尚忽然又长叹一声:“只是我观太子之意,在意的倒不是这幅画……”
话说到此又停住,罗尚携了这幅山水画便离开了。
抬头看着簇拥在一处的丹桂花,顾东望想起罗尚那时略显怅然的神情。
想来太子看重的是山水画之下的海路图吧,纵然同样在诗词字画上颇有造诣,太子终究也是储君。
无声地长叹一声后,顾东望就摇头将这些琐事抛出脑中,专心观察起眼前的丹桂来。
花朵小巧、圆润可爱;花瓣厚实、内有嫩黄的花蕊;橙红的丹桂一朵又一朵地挤在绿色细长的树叶间,细看起来,竟有种吵闹的感觉。
就好似胡乱弹奏的琵琶声,嘈嘈切切、密密匝匝。
顾东望脑中浮现出一只纤长的手,指尖快速在琴弦上拨动。
往上,按弦的六相旁粉腮含春,檀唇点朱。
再往上,一双剪水明眸秋波暗送……
恰此时,铮地一声,琴弦断了,顾东望猛然回神。
江南湿热,如今已入秋,但空气依然黏黏糊糊、溽热难耐。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想着回到住处沐浴一番。
日子平淡地往前,深秋,顾东望对着作了半幅的画发愣。
两个月了,这幅丹桂图依旧没有作成,不是落笔太重,花不成型,就是就是枝干死板,毫无生气。
正思考怎么落笔,忽听得院外有人高声喊叫。
“不好啦——太子谋反了——”
啪地一声,手中的笔落到画纸上,顾东望愣在原地,直直地看着越跑越近的小厮。
等他回过神来,这浑身发抖的小厮已经被团团围住,抱朴院中的画师们惊疑不定,七嘴八舌地问个不休。
半晌,才从杂乱的回答里勉强拼凑出事情:朝中有人告太子谋反,如今皇帝已经下旨令三皇子到江南来拿人了。
“怎么可能!”有人失声大喊,“太子可是储君,怎么可能谋反!”
“可是……圣旨都已经下了!”传话的小厮几乎要哭出来。
“此事非同小可,得赶快通知先生!”说话的人提脚就要走,却被顾东望叫住。
“且慢,此事既然传到我们这儿了,先生想必早就知道了,兹事体大,我们得尽快……”
话音未落,又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出事了——出事了——”
顾东望一看,来人正式罗尚身边的长随。
长随的一番话证实了之前小厮所言,并带来了罗尚的吩咐。
“赶紧收拾细软,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到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