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卿闭了闭眼,真的,真忍无可忍了,他刚要收回自己那堪称犯贱的手。
就觉得自己的毛衣领子被人拽住了。
他被迫弯下了腰。
接着,嘴唇上贴过来一团冰冰凉的柔软。
他的瞳孔因为错愕而紧缩,看着眼前放大的杨虞的脸,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鼻翼间登时被酒精的气味儿充满了。
任云卿僵硬在那里,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压住了他的后颈。
这个吻又深了一点。
任云卿在杨虞明净的眼底看到了自己错愕的倒影。
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身处梦境。
他没喝酒吧?
……他是不是也醉了?
任云卿闭上眼,又睁开,清清楚楚地看见杨虞根根分明的睫毛。
这么些年来,他头一次这样怀疑自己所处时空的真实性。
他呆呆地张开嘴,想要回应。
杨虞却突然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任云卿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他自己看不到,但旁人看得很明显,他耳朵尖尖浮起一片红云。
杨虞突然弯着眼睛笑了,这晃眼的笑容硬生生让任云卿忘了他原本想说的话。
这是这么些天来,杨虞第一次这样对他笑。
“这样,才是任哥。”杨虞笑眯眯地说道。
任云卿觉得自己被一股强电流从头电到了尾。
胸口轰隆一声。
......
城市的夜景如流水般从车窗外淌去,任云卿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的前方,神情木木地握着方向盘。
这都已经离开市区开上高速了,可他还是久久没有从刚才那个突然的吻里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杨虞舌头不太听使唤,咬字含含糊糊的。
挺平常地一句话,任云卿心脏漏跳一拍。
“看路。”他喉结滚了滚。
“哦。”杨虞带着重重的鼻音,应了一声。
任云卿偷着从后视镜瞄了他一眼。
看到他软绵绵地摊在座位里,眯着醉眼,好似很是困惑地看着窗外的光怪陆离,懵懂又纯粹。
“你看我。”杨虞突然睁开眯着的眼睛,和任云卿在后视镜里对视了。
任云卿下意识挪开视线,看向长街,但嘴上倒是从容:“怎么,还不让看了?”
“……哦。”杨虞摊回车座里,扁了扁嘴。
任云卿又看了一眼杨虞那副软塌塌的姿态,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
车鸣声从窗外渗进来,一下一下地刺着车内平和又暧昧的寂静。
任云卿随手打开了车内音响。
音乐即刻流淌出来,挤开了嘈杂。
杨虞舒服地眯着眼睛,脑袋从头枕上滑了下去,“咚”地一声磕在了车窗上。
他立刻露出疼痛的表情,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揉了揉磕痛的头:“悲怆。”
任云卿又看了他一眼,心疼不太多,主要是好笑:“把头磕了你就悲怆了?”
杨虞撇了一下水润的嘴唇:“音乐。”
任云卿愣了一下。
“你放的啊,悲怆交响乐,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杨虞的语气像是某个较真的孩子。
听得任云卿心里软:“你知道不就好了。”
这张碟是当年的导演邻居送给他的,封面是俄语,他看不懂。那时候任云卿也没心情深纠这碟有什么深意,随手就扔到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直到后来一次深夜,参加完酒局,秘书把他送回老宅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醉鬼瘫倒在黑漆漆空荡荡的宅子里,他父亲的遗物还没有收拾干净,许多家具上盖着白布,寂静得满是死气。
醉后天旋地转的感觉太难受,就好像偌大的天地间徒留他一人在受罪。他躺在地板上喘着气,思绪乱搅。
他想到这样一栋宅子里曾经住着三个人,女主人和男主人接踵死去,而他又整日应酬,酒精摄入量几乎令他一脚踏入死神的地界。
而他若是死了,没有一人会记起他、会念他好。没人会流泪,没人会去邀请杨虞来参加他的葬礼……甚至,没有人会为他哀悼。
在无尽压抑的黑暗里,他突然感觉剧烈的恐惧。慌张攫住了他的喉咙,有什么压在他的胸口上,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再这样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这不知所起的心慌驱使着,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也不记得都碰碎了什么名贵的瓷器,他都没想起来开灯,在黑暗里翻箱倒柜,在他剧烈的喘息声中摸索,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将这张碟放进了唱片机。
弦乐乍响,曲折微弱,但足够击碎险些压垮他的死寂。
那一刻,任云卿终于如释重负地跌倒在沙发上,闭上了酸涩疲惫的眼睛,坠入深渊一般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