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微风习习吹起淡紫色的花瓣。
花苑的紫藤瀑布下,宋颂坐在秋千上,平静无神地盯着眼前的汩汩小溪。
霁钺站在她身侧,檀木桌上摆着一碟红艳艳的荔枝,他剥一颗便喂给她一颗。
“妹妹,最后一颗,吃完就不会痛了。”冷白的手指捏着白玉的荔枝送到她唇边。
少年的眼神,温柔清澈,好似一片柔软的云落到了山泉中,缓缓融化。
宋颂乖顺的吞下圆滚滚的果肉,勉强冲他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这些荔枝都是用他血肉为引子炼出的良药,虽然吃后不能延续她的性命,却能让她感受不到痛。
再怎么说,此举也是逆天而为,总会遭报应。
霁钺这么做的代价是被她的病痛反噬。
他会感到比她本来的疼还要严重的三倍不止的痛苦。
但他就是愿意为了她牺牲一切。
他对她是极好的,这一点她无法反驳。
宋颂咽下最后一口汁肉,仰起脸,笑盈盈地问他:“哥哥,你能告诉我,爱与被爱是什么感觉吗?”
其实她说完就后悔了。霁钺此类没有常人感情的怪物,会懂什么是爱吗?体会过爱吗?
他都要死了,她还要捅他心口一刀子。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坏。
斑驳的花影落在少年颀长的身躯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睫羽低垂下来,眸光晦暗不明。
花瓣落到他的银发和肩头,神韵高贵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紫瞳雾蒙蒙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皎洁的笑意:
“爱,就像阳光洒满心间,一见到妹妹,我便觉心脏充实温暖。见不到,便时时刻刻的想念妹妹,就像天上的星星,怎么数都数不完。”
宋颂听得心头一颤。他好像比她更会诠释什么是爱。
“至于被爱……每次妹妹说爱我时,我便觉有一双柔软的手透过我的血肉,触摸到我的灵魂,温柔安抚着千疮百孔的我。”
这个回答,是宋颂意想不到的。对她来说,“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抽象的命题,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根本无法验证“爱”与“被爱”,人们所做出的关于“爱”的举动,证明被爱或去爱,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些被冠以“爱”的举动,最多只能证明双方有着互相利用的价值。
利益,才是维系“爱”的根本原因。
她甚至痛恨“爱”,因为她的妈妈被爱束缚,被爱蒙蔽双眼,被一个出轨的贱男人绊住了脚。
她自己也曾经因为得不到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甚至是算不上父亲的陌生男人的爱而伤心难过。
宋颂无法忘记,直到她八岁那年,才见到自己的生父席阮霖。
那天,妈妈问过她,要不要见爸爸。
她懵懂天真地问妈妈:“我有爸爸?”
小小的她并不知道“爸爸”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概念。
有一次,老师让写“我的父亲”为题的作文,她干巴巴的实在想不出,于是告诉了老师,她没有爸爸。
从那以后,班里的所有老师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似有若无的悲悯,好像在可怜她。
仿佛,她是个与平常小朋友不同的脆弱异类。
可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有妈妈就够了!她讨厌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盯着她!
宋佳看到女儿眸中灰白的光,急忙解释道:“宝贝,可以不见的。我们……”
“我想见他。”宋颂想见见这个“爸爸”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她和妈妈辛苦了这么多年。
不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开别人问她,“小朋友,怎么没见你爸爸呢?”
她只会噘着嘴,轻飘飘地说一句“我爸死了”来掩饰内心的愤懑。
夏日的傍晚,宋颂穿了一身漂亮的淡蓝色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小皮鞋,齐肩短发后别着一只硕大的蝴蝶结。
她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像个可爱的小洋娃娃。
这身装扮是奶奶给她买的,凭她家现在的条件,她根本穿不起这种可爱又华丽的小裙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扮的这么漂亮去见那个狠心冷漠的坏人,可能是想证明妈妈把她养的很好吧。
席阮霖带她去吃了肯德基,说什么小孩子都爱吃薯条汉堡这些不健康的食物。
宋颂低着头不看他,小手死死捏着番茄包,番茄酱被挤出来一堆。
她表现的不像一个小孩子,过于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
席阮霖笑了:“我是爹。”
硬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似乎是对她冷淡的发言感到可笑,类似于“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老子是你亲爹”的意味,又仿佛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没对她喊爹。
小小的女孩子忽然冲他甜笑:“奶奶说过,生我养我的人才配算我爹,光生不养就是畜生。”
席阮霖的脸瞬间阴沉,他额角的青筋在猛跳,宋颂感觉下一秒他就会冲上来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