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能预见,开了城门,引入的不仅有他的军队,还有同样埋伏在外的朝廷精兵。
闽州已不成威胁,就看金陵近海,战况如何了。
这边两人前脚刚走,后边紧接着又跑进一卒,模样比先前那人还狼狈。“亲王!一队骑兵自西边而来,直奔亲王府!”
“哎呀呀!”我很夸张地喊道,“这如何是好!”
安亲王面向紧闭的王府大门。晨光为他周身镀了层金,却留下身后一片暗影。“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战。”
“裴某愿共卫王府!”
“好,不愧是将相之后!”
院外,那群随我千里而来的兵士,仍整整齐齐列在原地,只待号令。
“众将听令,”我走到他们面前,却忽然转身,面对安亲王,“生擒国贼!”
老头子的脸色,瞬时变得阴沉,“裴然,无信无义之小人!”
后面他似乎又骂了些什么,但话音己被吞没于刀光剑影之中。
王府虽亦有不少暗卫,但我带来的人,仍然轻易将其歼灭。朝阳才不过升高几寸,王府截然已是另一派情境。
偌大个庭院,竟被横斜尸体占满。血水冲刷地面,泛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与热气。孱弱的呻吟,自那些奄奄一息之人口中飘出,如九泉之下,幽魂之怨诉。
而红日初照,更是为这惨象笼上奇诡的光。
我尽力不去看地上残肢与脏腑,撩起衣袍下摆,踏过阎罗道,径直向前走去。
仅剩的几名王府护卫,仍在作最后一搏。而他们所要护卫之人,却早已看破结局,一步步亦向我走来。
血丝在眼前溅过,犹带腥热。
“亲王可愿降?”
“降或不降,有何分别?”
我看向他身后厮杀的护卫,“无非少死几条人命。”
“与其被论罪斩首,不如战死此地。”
“他们可以死,亲王你不能。陛下要见你活着。”
王府高墙外,蹄踏之声纷乱,似近在咫尺。
这位年近七旬的老者,脸上现出一抹苦涩的笑,“裴然,老夫与你打赌,我绝不会活着见到皇帝。”
“为何?”
他又开始大笑。他一笑,我心中就发毛。
“亲王何故发笑?”
“笑我那侄子,他不会想到……”
“想到何事?”
不及回应,他已似箭矢般,冲向一旁石墙。
幸而我早防备他会寻短见,故眼疾手快追去,将人拽住。
安亲王年轻时骁勇善战,老了亦不失一身气力与武功,挣扎之中,竟一度把我推开。
我岂能见其碰墙折颈而死?欲再拦住他,面前之人却猛地自地上挑起一把刀,转了个身就要向我劈来,以斩断束缚。
刀刃迸出寒光,晃得我只能闭眼,胡乱躲闪。
耳听得长刃破空一阵肃啸。再睁眼,却发觉其人定于原地,手上兵器无力脱落,“咣当”摔得弹起,又砍在不知哪具尸身上。
再定睛一看,安亲王身上,多了支箭。
银箭头自左胸刺入,穿透人心,破后肋而出。
何者善射如此?
我惊愕回头,见射箭之人恰迈入王府门槛,正将手中凶器放下——
“裴皇兄受惊了。”
太子怀瑞,来得很是及时。
又听得身后重物倒地一声闷响,我终于明白,安亲王赌赢了。
他不会活着见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