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州五月的天,已似金陵六月。尤其过了午时,日光烤得每一堵石墙都散出热气来,逼得人涔涔冒汗。
而临海之地民风淳朴,沿途男子大多已袒胸露背,女子亦敞襟挽。我走街串巷,一路避着与人肌肤相亲,跑了好些店铺,才打听到卖盐人下落。
顺着条石巷,七拐八弯地走了老长段路,总算见着那盐贩。
不过,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便不是正经盐贩。
“劳烦称五两盐。”
“一两四十文!”他利索地自麻袋盛出一碗白盐,才将秤杆提起又放下,生怕人看清了斤两。“五两二百文!”
若是十日前,有人问我一两盐市价几何,我还不甚清晰。可这几日走访民间,我已对此了如指掌——
一两盐,卖四十文,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抢劫!
当我提着包五两的盐,招摇过市时,那些为我指路过的店家,纷纷感叹我出手阔绰。
我笑着摇摇头,“非也!路上遭人抢了二百文钱,劫匪心软,还赠了五两盐。”
恰巧有个赤膊车夫经过,我拦下他,上了车后,说去最近的盐场。
“客人这身打扮,是从外头来的?”
车夫操着口乡音与我搭话。
“正是。”
“那可得听俺一句劝,若府衙里没人罩着,是进不了盐场的!”
“何出此言?”
“前些年俺也是那儿做工晒盐的,忽有一日,盐官下令将一众弟兄都赶回了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帮新人——大多是和官府老爷们搭得上关系的,还有的,听说原来是官兵,也被派到盐场里头干活。这些人和官府勾结在一起,私自囤了不少盐,高价卖给俺们!”
车夫一番话,更令我确信,那知州果然拿我当猴耍。
分明是官府扣下了百姓所需之盐,纵容私盐贩卖以牟取暴利,却将锅甩给朝廷。
“岂有此理!”
我一拍大腿。
“欺人太甚!”
车夫奋力一拍马屁股,给那昏昏欲睡的马儿拍清醒了,撒蹄子跑起来。
猝不及防向后倒去,脑袋不知磕在何处,撞得我眼冒金星。
早上摔的膝盖还青着,这下可好,脑壳也该肿了。
不翻黄历也知道,今日不宜乘车。
“客人你无事罢?”
车夫好不容易令马停下,又颇为关切地问。
“无……妨。”我咬牙切齿道,“老伯你可知,盐贩子将私盐囤在何处?”
“如意坊。”
“赌坊?”
“是啊,就在盐田边上。”
“劳驾带我去那儿。”
“客人去买盐还是赌钱?那儿水深得很,寻常人进去了,非得被扒层皮不可!”
他劝得诚恳。
可惜我不是寻常百姓,皮厚得很。
“就去那儿,我初来乍到,想开开眼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