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球破出一个细小的口子,悬浮的心一点点落回去,周身也才一点点冷却下来。他说:“谢谢。谢谢你医生。”他的手不停地轻轻揉着塔塔。
“不用谢我啦,”伍医生笑说,“是我妹妹厉害,你看她手多稳,胆大心细,嗯也是我们家的家学渊源。园园啊,哥就说你不做笔的话跟着哥选专业也不会错。”
“哥,你刚刚想交代塔塔爸爸什么?”伍园及时地把他哥的话题拉回正轨,不用再照着塔塔的伤口了,她调转手机,屏幕翻给陈易看。
伍医生对陈易交代注意事项:“接下去就用无针针筒往空腔伤口里注射生理盐水冲洗,再涂碘伏,再上药。记得戴项圈,这两天密切观察塔塔精神状态。”
“伍医生,我需要给它上的药是?”
“哦这个我妹妹知道的,她买药问过我了,你先对付一晚。明天去宠物医院,医生会给你开专门的消炎药或者消炎针。清创是每天都要做的,一定做到位,要让它这个伤口从里面往外长好。”
由于妹妹忘记切镜头了,所以伍医生还是没有看到这个塔塔爸爸的正脸,他瞅着伍园低头关切地看着大狗的方向,只好积极化自己的诊疗措辞说:“不用太过担心,我们处理超过十厘米的空腔,也都是顺利出院的。”
伍医生又回答了塔塔爸爸关于疫苗加强针、饮食、护理相关的问题,这时候他的提问多了起来,与别的毛孩子爸妈大同小异。
等伍医生和妹妹说完再见,发现周鸣航还悄无声息地蹲在他旁边,他手上夹着的烟没抽,快要燃尽烫到手指了。
给塔塔清创的步骤仍是伍园做的,桑那和哈时一边待机帮忙,一边已然在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了。
如她哥所说,她的手很稳,戴上手套,抽取生理盐水,注射推进,冲出血水,一气呵成。场面自然狼藉,而她保持着全神贯注,又不慌不忙地继续冲洗、上药。
本是冷静到无以复加的样子,却在最后上药时碎碎念一样哄着塔塔:“超级超级勇敢的塔塔,一下下就好啦。”带出那种和她年纪相符的柔柔上翘的尾音。
塔塔忍住了没有剧烈挣扎,虽然语言不通,但它知道自己在获得救助,而且它的主人也很听话地跟着这个人类姐姐的指令行动的样子。
“好啦。”她又说,然后塔塔察觉旁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时,小腿发麻踉跄,陈易下意识伸手去托住她的胳膊,旁边的哈时已经早一步扶住了她。
陈易看到她的袖子上也沾着点点污渍,露出的手臂在凌乱中显得苍白。
她摘下了沾着血的手套,又摘下眼镜折好放在窗台上,手搭到窗台上,站着缓了缓才走去洗手。
桑那抖开垃圾袋收拾,他悄悄对chef说:“chef,我们遇到了心善的客人。”
哈时走去水池边递纸巾给伍园,她轻轻拍了拍伍园的手背,真诚道:“Miss,今天真的多谢你。衣服请换下来,放在脏衣袋里,我会为你清洗干净的。”
等她把脏衣袋拿给哈时,塔塔已经安静下来,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累得睡着了。月亮从薄薄的云朵后面冒了出来,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陈易小心确认塔塔睡着后,小心地起身,他的双臂牢牢夹抱着它,脸颊贴着塔塔的背,像是在哄睡婴孩,给它维持着极富安全感的入睡环境。
但是这个宝贝的姿势莫名让伍园联想到一位书画家送她父亲的一张画,是抱着大鲤鱼的年画娃娃。
陈易看向伍园映着暖光的眼睛,再次道谢:“今天真的谢谢你们,早点休息吧。”
他往隔壁走,灯光映照下,伍园看清他颈上的碎发已经湿透了。“那个,”她还是叫住了他,轻声说:“塔塔现在的情况,需要干净干燥的环境休息,不能再受感染了,还是让它进屋睡吧。”
陈易愣住,没有答话,他额上、耳后短短的发梢也已经被汗水晕湿。
伍园见他没有反应,走近两步,说得更直白些:“塔塔每天都睡在屋檐下,外面的蚊虫真的很多。”
哦,原来是在批判他不让塔塔进屋睡。
她没了刚才戴着眼镜操作时超乎年纪的沉稳,五官因为为塔塔鸣不平而挨挤地近了一些,他接收到了她的生气,尽管这隐约的气愤出现在她流畅无攻击力的脸上削减了威慑力。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组织语言,正要开口,却听见咕噜噜的声音。
确定不是自己和塔塔发出的之后,他抿着唇,小心地抱着大狗进屋了。
伍园睁大眼睛看看自己,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向旁边转,最后向后转,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天。
片刻他轻手轻脚地出来,追上来对她说:“对不起,是不是忙塔塔到现在没吃晚饭,请等一等,我去做。”
远处的厨房亮起了灯。他说对不起也就算了,怎么还憋着笑说呢,这时候他倒是话多了,也笑得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