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带回她在夏家生活的那段时间，一些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闪过。
舞蹈室里大汗淋漓，身体上连续不断的淤青，数不清的宴会，发疼的脚尖，控食的饥饿，程希的“误会”，夏良平的冷漠……
“程希刚愎自用，唯利是图，夏良平趋炎附势，阿谀奉承。”
旁边一个做记录的人出声：“全是负面？”
“嗯。”夏栀淡漠收起自己的视线看向那人：“这不是你们想听的吗？”
众人皆是一愣。
“啪嗒。”夏栀手腕被扣上手铐。
“林警官，我都说了，不是合成视频，你还不信。”
坐在主位的人捏着眉心咂了一下嘴：“有你这么办案的吗，就问一个问题，就把人抓了？”
扣手铐那人回怼：“那也没人会把可疑犯人带到办公室来审问。”
“啧。”森林看向那人：“我请她来是协助办案的，你就这么给我把人扣住了？”
“可她是……”
森林打断她的话：“我说过了，她有不在场证明，她那一段时间在东里，怎么可能出现在京西。”
“空说无凭，你怎么证明？”
“那段时间我和她在一起，可以证明了吗！”
办公室一阵沉默，夏栀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森林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文件甩在桌面上：“把人给我放了。”
夏栀的手铐被那人解开，她不自觉捏了捏手腕，听见森林让众人都出去。
办公室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外面传来一个不轻不重但满是情绪的声音：“一个特派人员，嚣张什么，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找到人。”
声音被隔绝，森林松了肩膀，舒了一口气：“抱歉，见笑。”
夏栀抿了抿唇瓣，想了半响，还是出声说：“你刚刚不该那样说的，这样你也会被牵扯进来。”
她的意思是，不该说，那段时间他们俩在一起。
“我牵扯进来都是小事，我只知道你要是被他们抓进去，我可就完了。”森林重新坐在椅子上，看向关系图：“有什么想法吗？”
刚刚在来的路上，森林告诉她，樊采春昏迷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她”，夏良平和程希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她”。但经过他对视频的解析，发现那视频是精密合成过的。如果不仔细对比，是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是有人想要拉她垫背。
能让夏栀想到会这么做的人，有两个人。一个是颜至，一个是夏芷晴。
目前颜至在南城，且处于病危状态，所以大概率只能是夏芷晴了，但她现在处于失踪状态。
而与夏芷晴有关的人除了夏家的人，就只剩下颜清羽。
夏芷晴，颜清羽……
又回到了这两个人身上，森林告诉她夏芷晴在回到夏家之前，是和颜清羽住在一起，那时她的名字是颜芷晴。
夏芷晴不是夏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去夏家？因为钱？不会，颜清羽并不缺钱。
那就是有别的原因。
颜清羽和夏家之间……
“夏良平。”
森林转身，夏栀解释道：“你说，夏芷晴十三岁那年是被颜清羽从她的养父手里带走的，她十六岁去的夏家，也就是说中间的三年，她一直都和颜清羽在一起。”
“她既然也不是程希的女儿，为什么又要来夏家，不是因为钱，那就是有别的原因，我想颜清羽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程希虽然不喜欢我，但她为人亲和，并不难相处，也很少和人发生口角，她向来都是有事当面解决清楚，从不憋在心里，不像是会与人产生纠葛的人。”
“至于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当时的朋友恰好是夏良平竞争对手的女儿，她以为我心机很重，才不喜欢我。所以要查颜清羽和夏家之间的纠葛，我觉得极大概率不是程希，是夏良平。”
森林望着女孩儿坚定且认真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和欣赏，他启唇：“还真是跟顾哥待久了，你们俩都能想到一块去。”
夏栀莫名有些羞涩，其实她很少会想这些事情，甚至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热搜和公司风波，她都懒得去查这背后的纠纷。
但懒得查不代表她心里没数，至少在颜清羽对她透露之前，她大概能猜到，幕后的人就是颜至。
不查，不说，是因为顾嘉言。
好不容易看着他日复一日的变好，她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再看到他情绪崩溃。
在她的印象里，顾嘉言就该坦荡站在阳光下，他很好，只是他自己不知。
但这一次，涉及到樊采春以及对她的“诬陷”，她不能坐视不理。
.
“只是顾哥不了解夏良平和程希，他让我将两个人都查了一遍，的确如你所言，有问题的不是程希，而是夏良平。”森林将他刚刚甩在桌面上的文件重新拾起翻开，挑着重点读给夏栀听。
“夏良平，孤儿，白手起家，见利忘义，油嘴滑舌，为人狡猾。”森林顿了一秒，解释了一句话：“这些词都是和他一起合作过的人说的，不是我的评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解释这么一句，但她表示尊敬。夏栀挑了一下眉，喝了一口水。
“结婚之前，经常出入酒吧等‘风月’（简称：pc）场所，结婚之后稍微收敛了一点。”
夏栀思绪乱飞，接着他后面的话说：“在我八岁的时候，程希曾流过一个孩子。”
“当时我在房间里，看着客厅里的夏良平跪在程希面前道歉，他说，他再也不会了，他说，他只爱程希一个人。我当时还小，只觉得是因为程希流了孩子，所以是夏良平在安慰她，现在想来，大概是程希看到了什么。”
至于看到了什么，即便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那些肮脏的画面。
森林点了点头，继续道：“结合我在东里查到的一起自杀案，大概能推测出颜清羽为什么要让夏芷晴去夏家。”
夏栀安静听着森林讲述那起自杀案，大概是一个女人丢下孩子跳湖，那个孩子报了警，最后警方判定为自杀，那个女人的丈夫带着孩子离开了警局，三天后，在同样的地方跳了湖。
“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
夏栀轻轻颤了颤眼睫，轻声道：“颜清羽吗？”
“嗯。”森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紧接着说：“我看了那个案件的所有信息，尸检报告结果写着：死者生前曾遭受性侵犯。”
“但这都是十五年前的案子了，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在前几年也已离世，根据案件提到的地址，我去看了一眼，监控早就坏了，查不出什么。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颜清羽想要通过夏芷晴报复夏良平，他妈妈的死也可能和夏良平有关。”
夏栀：“但这只是我们的猜想。”
“嗯。”森林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具体情况还得等我们见到颜清羽再做定夺。”
他起身拾起旁边的外套穿上：“走吧，夏小姐，我得把你亲手交给飞哥才行。”
夏栀眼眸动了动，起身跟在他后面。
.
车内，夏栀垂着眼眸，少顷，她启唇：“林警官，我想去趟夏家。”
驾驶座的人歪头看了眼她：“你确定？那地方现在可没一个人。”
“你说他们失踪都是在夏家别墅里，要么是监控被人动了手脚，要么就是离开的时候走的是监控死角，最后一种情况……”夏栀看了眼西边天橙红色的黄昏，平静道：“就是他们没有离开过夏家别墅。”
森林忽而觉得后背一凉，低声骂了一个字，声音分贝有些提高：“要是最后一种情况，就咱们两个人，那……”
“你怕了吗？林警官？”
听着旁边人冷不丁冒出一句带着“讽刺”的，森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握着方向盘掉头：“夏小姐，你和顾嘉言一样气人。”
想起顾嘉言，夏栀倏尔浅浅勾了唇。
她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顺便去看个东西。”
.
抵达夏家别墅时，夏栀下车看到一个身影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西柚呢？”
“栀妹，好久不见啊。”蒋飞沉双手插兜靠在车前，甚至还带着一个墨镜，要不是现在周围没有一个人，她都要怀疑，这人是在这里耍帅。
“我当然得来啊，虽然说是顾哥把你托付给我的，但是呢，就算顾哥不说，我也会来的，毕竟你喊我一声飞哥，怎么着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西柚在医院守着樊婆婆呢，医院里也有森林从东里带过来的人，放心吧，她很安全，我也没告诉她，我们来这，我就说来接你。”
夏栀松了口气，这个事情不能再把陈西柚和陈家牵扯进来了。
“飞哥。”森林下车打了一个招呼。
蒋飞沉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傲气：“怎么样，我说抱紧顾哥大腿，顾哥带你飞，没说错吧。”
森林歪头笑了下。
夏栀看向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别墅坐落在眼前，一晃眼，已经过去六年了，有些恍惚，程希和夏芷晴将她赶出来的画面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我们是先进去，还是等警局那边的人过来，一起进去。”蒋飞沉询问旁边静默的两人。
一些回忆冲进夏栀脑海，她向蒋飞沉投递过去一个眼神。
不用言说，两个人都懂这个眼神的寓意是什么。
森林撕开封条，推开门先走进去：“别指望了，等他们来，也没什么用，而且估计他们得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飞哥，你要是怕的话，要不在外面等着？”夏栀转头看向旁边依然带着墨镜的人。
蒋飞沉上下动了动喉结，将墨镜扶正，强装镇静道：“我都二十三了要，我还怕什么，我才不怕。”
随上说着不怕的人，刚走了两步就被门框给绊了一下。
“……”
夏栀看着因为绊了一下，直直抱着森林后背的人，忍住了没笑出声，捏住脸颊硬是没压住嘴角的笑容。
将人扶起来的森林特别“好心”将蒋飞沉的墨镜摘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飞哥，办案呢，认真点。”
“……”蒋飞沉将墨镜拿回来重新带着：“我又不办案，我是来保护栀妹的。”
“指不定，谁保护谁呢。”森林丢下一句朝屋内大门走去。
夏栀走进院内，院子里的落叶随风轻走，花园里的花朵有些干涸，秋千被风推着轻轻晃动，
花是程希养的，秋千是为程希建的，但程希却不见了踪影。
森林打开门，开了屋内的灯，夏栀和蒋飞沉走进去。
屋内陈设并没有很大的变动，和她六年前走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副全家福，中间的女孩儿是夏芷晴，她笑得很幸福，笑起来的样子也和程希很像。
可她也不是程希的女儿。
“这个画里的男人我好像在哪见过？”蒋飞沉拉下墨镜细细打量着画里的男人。
夏栀收起视线往楼上走去，蒋飞沉见状立马将墨镜带好跟上去：“诶，栀妹，等等我啊。”
来到熟悉的卧室前，夏栀有些犹豫，闭了闭眼睛，最后还是打开了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和她走之前完全不一样，清一色的粉色，而她更喜欢暖色系中的橙色和奶黄色以及冷色系的青色。
“栀妹，这以前是你的房间吗？”
夏栀淡淡道：“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我就说，我记得西柚说你喜欢橘黄色和淡青色，而她喜欢淡粉色、天蓝色、米白色和……”
“雪青色。”
夏栀悠而被身后碎碎念的人逗笑：“飞哥还知道雪青色呢。”
“那当然，小仙女画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待着，听着她给我介绍各种颜色，我还知道秋香色、靛青色和海棠红！”
她一遍听着蒋飞沉的念叨，一遍跪在地毯上打开手电筒照着床底下和床头柜的连接处，照了半天，最后锁定一个位置，她伸手拽处一个小盒子出来。
蒋飞沉看着她着一系列操作，带着墨镜蹲在她旁边：“栀妹，这么小的盒子你也能找到。”
这个盒子的大小要比戒指盒更小更扁，如果不是知道它大概的位置，还真是很难被人发现。
她将上面的尘土擦掉，刚准备解释，屋内灯光一闪，紧接着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空气静默一分钟。
夏栀胳膊忽而被人紧紧攥住，“栀，妹。”这两个字像是用尽了蒋飞沉所有的勇气，两个字，好几个颤音。
其实她也有点害怕，就刚那一下，心也跟着慌了一下，她保证，如果顾嘉言在这儿，她指定已经扑到他怀里了。
但他不在，眼前的人看着要比她害怕千百倍，夏栀就觉得，她此时不能害怕。
她将刚刚关掉的手电筒重新打开，照亮两个人，安慰着：“没事，飞哥，你别怕。”
“我没怕。”蒋飞沉收回手。
“嗯。”夏栀就当是没看见对面的人那微颤的唇瓣，她起身：“走吧，我们出去。”
出了卧室，正好撞见从另一边走过来的森林，他手里拿着几分文件和一部手机，估摸着是在夏良平书房找到的。
“可能是跳闸了，我们先下去，小心楼梯。”他特意看了眼后面拉着夏栀衣帽的人，忍不住出声：“飞哥，胳膊借你啊。”
蒋飞沉极其没有气概的过去紧紧抱住森林的胳膊，小声嘀咕一句：“我现在很脆弱，不跟你计较。”
森林轻笑一声。
夏栀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来到电闸处，她推了一个闸，屋内重新亮起。
她刚松一口气就看见森林往门口跑去，“是谁！站住！”
蒋飞沉还保持着抱人胳膊的姿势，两个人静默对视了几秒，然后也朝着门外跑去。
两个人刚跑出来，就看见森林已经开车追过去。
旁边的人吸了吸鼻子，然后出声：“栀妹，我们……走吗？”
夏栀看了眼手里紧紧攥住的盒子，来都来了，得去看看。
她在旁边拾起石头将盒子的锁咋碎，取出里面的钥匙。
这把钥匙是程希小时候缝进平安福里送给她，她当时说，如果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就去一楼倒数第二个房间里，找到一个全黑色盒子，用平安福里面的钥匙将它打开，里面的东西能够保她平安。
那一年她五岁，还不认识陈西柚。
钥匙最开始是在一个平安福里。
后来程希流掉孩子，她便将平安福送给了程希，可能因为情绪不稳定，所以程希当着她的面将平安福丢除了窗外。
她找了很久，最后在草堆里找到，平安福被弄脏，她怎么洗都洗不掉，只好将钥匙拿出来放进这个小盒子里放在床头柜和床底下最隐秘的交接处。
这一放就是十几年，连她都差点忘了这个钥匙的存在。
要不是森林今天提到夏家别墅，她估计也不会想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夏栀转身就朝着屋内走去。
带着墨镜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视死如归转身：“你飞哥我，真是命苦啊。”
“栀妹，你站在这……”干嘛呢。
蒋飞沉声音止住，怔怔望着站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