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飞哥，我知道是你帮我查的这些。”
蒋飞沉勾着笑：“我可不能揽工，我本来是查另一件事情，樊婆婆这件事是西柚偶然发现的，我只是转述。”
原来是西柚，夏栀眼睫微颤，心里暖暖的：“那我回去当面谢小仙女吧。”
蒋飞沉笑着：“那小仙女应该会开心很久。”
毕竟她在这之前一直因为樊采春这件事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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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采春在这个医院已经住院十天有余，她按照陈西柚罗列出来可能的门牌号一一排查，直到最后一个的房间，透过门上的透视玻璃夏栀看到了里面躺着的樊采春。
樊采春的头发似乎更加花白，只有零星的几根黑发还在顽强生长，她坐在床上，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脸上挂着憔悴，皱纹布满，眼眸微微无神，手上带着滞留针。
一瞬间夏栀的视线倏而变得模糊，她轻轻隔着口罩捂着嘴巴，眼泪打湿了口罩的边缘，在樊采春察觉到她这一道视线的时候，她迅速蹲下。
程康德在病房内坐着，戏曲声音不小，隔着病房都可以隐约听到，夏栀不想让程康德知道，因为她怕程康德会告诉程希，程希到时候又会来找她辱骂一顿。
况且她也已经答应了程希不再回京西，现在她先一步打破这个承诺，所以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需要格外谨慎。
夏栀坐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等，直到看见程康德拎着保温盒坐上车离开后，她才起身重新进了医院，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再次回到了那个病房前，樊采春躺在病床上，像是已经睡着，她轻手轻脚走进去，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又再一次湿润了眼眶。
樊采春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最毒的话，但夏栀知道，樊采春都是为了她好，她真的有好好把她当作亲生孙女养着。
她不顾程康德的反对给她住的房间安装空调，并且从来没有因为空调费电而说她，反而每次都是在她还没有到家，就会提前过去打开空调。
甚至是在换季的时候，反复询问她有没有衣服穿，还趁着程康德不在，带她去附近的批发商场买衣服，樊采春对她从来不吝啬。
樊采春会打听她的喜好，买她最喜欢的鲜花饼，即便那个鲜花饼很难买到，但她真的买到了。
还时不时会给她零花钱，有时候是让她去买盐剩下当作她的跑路费，有时候直接放在她的书包边上……
在她突然住院，在程康德不愿意向程希求助的那几年里，樊采春曾想过告诉程希真实情况，但被她拦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程希很可能会带走她，所以她求着樊采春不要告诉程希，她一定会按时付好医药费，她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樊采春打心里不愿意独留她一人，所以依着她没有告诉程希实情，可造化弄人，樊采春最后还是被程希带走。
……
过往的一帧帧画面浮现在夏栀的脑海里，她轻轻擦拭着樊采春的身体，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外婆，你一定要好起来。”她鼻音很重，声音极其哽咽。
安静病房，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儿微微睁开眼睛，眼角划过一滴泪水，沿着皱纹缓慢而下：“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夏栀手下猛然顿住，眼眶的泪水顺势而落，她怔怔叫了一声：“外婆？”
樊采春扯着泛白的嘴唇笑了笑，用绑着滞留针的那只手抹掉夏栀的眼泪：“哭什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夏栀眼泪像是打开了开关，怎么都止不住，她挎着嘴，忍不住啜泣，身体一抽一抽的。
“没有，就是，想你了。”
她扑在樊采春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臂弯处，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
这是她第一次放下所有的坚强在樊采春面前哭。
樊采春抬手抚摸着她的头，轻轻叹了口气：“程希做的是绝，把我那十几年的老房子都给卖了，我还时长想着，你在南城，连个归处没了，该怎么生存啊。”说到后面，樊采春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夏栀无声闷头哭着。
樊采春缓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还想着回南城找你去，哎，但又怕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添麻烦，所幸啊，就把这麻烦添给程希了，好在我没去找你，不然又得拖累你。”
夏栀抬起头，红着眼睛摇头：“不会，我从来都没觉得拖累，是我拖累您才是。”
樊采春抬手抹掉夏栀的眼泪：“傻孩子。”
夏栀也伸手擦掉樊采春眼角的泪水：“外婆，你会怪我，没来看你吗？”
樊采春回她：“怪什么啊，看我做什么，一把老骨头，半截入土的人了。你呀，把你自己照顾的健健康康的，别老来麻烦人，别当拖油瓶，把你自己照顾好，我才不会怪你。”
夏栀和樊采春聊了许久。
医生给樊采春做了今天的最后检查，夏栀给她按摩着腿，直到樊采春熟睡，她才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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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蒋飞沉和陈西柚两个人已经张罗起火锅，就等她回来下菜，夏栀去卧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和他们俩一起吃火锅。
蒋飞沉给两个人捞着锅里的排骨肉：“栀妹，你得多吃点，上次视频见你圆了一点，怎么现在又瘦回去了。”
陈西柚咬了一块排骨肉在嘴里，她的视线移向对面的夏栀。
夏栀揉了揉脸颊，好像的确没之前那段时间圆了，“其实我的饭量挺大的。”
她的饭量比顾嘉言还要大。
每次都是顾嘉言吃完饭，还坐在餐桌上陪她多坐一会儿，有时候会和她一起看电视剧，有时候会和她闲聊，不过第一种情况占大多数。
她吃饭，他陪她。
陈西柚夹了一块肉放进夏栀碗里：“虽然呢，圆圆的栀栀更可爱，但我觉得吃的开心最重要，起码，你不用减肥。”
夏栀冲她笑了笑：“还是西柚小仙女最会说话。”
蒋飞沉给锅里下菜：“也是，吃得开心最重要，今晚不醉不归！”
“什么不醉不归，哪有酒啊。”陈西柚不满道。
蒋飞沉垂眸幽幽看了她一眼，然后去卧室拿出一捆微醺出来：“这不就有酒了。”
陈西柚：“蒋飞沉，你居然私藏！”
夏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蒋飞沉轻轻弹了一下陈西柚的额头，他说：“你这家伙时不时就要喝一次酒，我不得在家提前备着。”
“栀妹，葡萄口味。”
夏栀接过蒋飞沉递过来的微醺：“谢了。”
蒋飞沉给陈西柚和自己都拿的是水蜜桃味。
火锅，朋友，微醺，在夏天也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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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栀已经在京西待了三天，每天都去医院看望樊采春。
第四天准备回南城，前一天她在病房里陪樊采春稍微久了一点，只是她没想到，已经晚上八点，程希会突然到访。
夏栀坐在病床旁边和站在床尾的程希对视。
程希眼里除了冷漠就是愤怒：“你答应过我什么！”
夏栀还没有回答，樊采春就回吼：“什么答应什么！我孙女儿来看我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程希收起刚刚的语气：“妈，晴晴才是您的孙女儿，她……”
樊采春：“哪个真心对我哪个就是我孙女儿，你口中的晴晴，嫌弃我和你爸住你们家的大别墅，现在我们在南城的老房子也被卖了，两个半截入土的人寄人篱下，这就是你给我们的回报。”
程希：“妈，你乱说什么呢！晴晴怎么会嫌弃，你是她亲外婆。”
樊采春冷笑一声：“嫌不嫌弃我心里清楚，她心里更清楚！”
程希不打算继续和樊采春吵，她将视线挪到夏栀身上：“你回来在我妈面前演孝顺，是准备问我们要钱吗？夏栀，上次那十万块钱我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夏栀缓缓吸了口气，原来在程希心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和金钱沾边的人，可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也是，自从她带陈西柚找到家人之后，程希一直觉得她心思不单纯。
她站起身和程希平视：“我是答应过您不再回京西，不再出现在您眼前，但我回来只是想看看外婆，没有别的想法，也请您，别将您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夏栀脸色平静，语气平缓，不紧不慢道：“我的确不是夏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您的孩子，可这好像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为什么您，和您的孩子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和讨厌，当时我也只是襁褓里的婴儿，我决定不了什么，如果可以，我不愿意成为夏家的千金，我也想和我真正家人在一起幸福生活着。”
而现在，这些她都不敢奢求，她怕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然后再一次被抛弃。
“在你们找到夏芷晴的时候，我听从你们的安排去了南城，是您把我交给外婆。您找到了您的女儿，而我只有外婆，一年多前，您二话不说将外婆接到京西治疗并且卖掉了他们南城的老房子，我都没说什么，甚至您从来没有想过，那是我在南城唯一的住处，没有了那所住处我该去往哪里。”
程希插了一句：“我给你十万块钱，是你自己不要的。”
夏栀：“对，是我自己不要地，因为三年缴纳的那些医药费都是我自愿的，我不会要这笔钱。可是，这次外婆生病，我只是单纯想来看看她，甚至我是躲着你们所有人的探望时间，我也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来看了外婆。而您，一进来，就说我是在演孝顺，如果要演，我就该在你们所有人来探望的时候，不顾你们的阻拦过来哭一场，或许那样，演的更加逼真。”
程希站在远处被夏栀堵住话，半天都没能接住她的话。
夏栀转身对樊采春说：“外婆，我明天就回南城了，您好好养身体，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樊采春握着夏栀的手轻轻拍着：“诶好，你也要按时吃饭，看你这还是这二两肉，多吃点，知道不。”
“嗯。”夏栀点了点头：“知道啦，我走了外婆，你早点休息。”
夏栀越过程希走出病房。
病房内只留下樊采春和程希母女俩人，樊采春重重叹了口气，她看着程希说：“那丫头没你想的那么坏，要是只贪图钱，在我住院的那几年，她一定会死缠烂打向你讨要，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接受你那‘施舍’。”
“程希，有些东西，并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我是养了她两年，但说白了，就是做饭的时候多给她做了口饭吃，她在家里住的是杂货间，刚开始满是灰尘，蜘蛛网，发霉的东西，让你现在去住那屋子，你都不会愿意，而且冬冷夏热，那丫头不哭不闹，给自己收拾好房间，在学校认真学习，我听楼上嘉言那孩子说过，她在班级里的成绩没掉过前五，比你那时让人省心一千倍。”
“可成绩那些，她从来不和我们提，吃完饭就主动去洗碗，家里垃圾满了就主动去倒，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没一点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我还想着你程希还挺会教育娃娃的，但我后来才知道，不是你养的好，是她怕自己不乖就会被丢弃。那屋子不隔音，我晚上睡不踏实，起床喝水的时候，还能听见她抽纸巾擦鼻涕的声音，好多次，都数不清了。”
樊采春摸了一把眼泪，她说：“抱错娃娃跟她又没关系，那是我们的错，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突然之间没了父母，没了家人，你有没有想过，她怎么长大，她长大后该怎么办，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啊。要是她当时没挺过去，没想开，自溢了，你身上可就背负了一条人命啊，程希。”
“程希，你心当真这么狠绝吗？她也是你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她什么心性，你要比我了解，我和她接触的这些年，她从来没问我要过钱，都是我怕她在外面，在同学面前没面子偷偷带给她的。”
“她照顾我那三年，每次来都是带着笑，从来不抱怨什么。”樊采春哽咽着声音，指着她的心脏：“我是打心坎里觉得，她就是我孙女儿，什么亲生不亲生，那么好的一个丫头，为什么你还要逼她！来看看我怎么了，她第一次都是悄悄等我睡着来偷偷来看我的！她图什么啊，你说她图什么啊！图你那点破钱吗！”
程希看向她：“妈，你别激动。”
樊采春放下手，缓了一大口气：“你让我怎么不激动，那丫头来看她外婆都要偷偷摸摸等你们走后才过来，你们过来就是送个饭，然后玩手机的玩手机，听戏的听戏，你口中的那个，我的亲孙女晴晴，我住院十几天，她来看过我有两次吗？只有那丫头陪我聊天，逗嘴，是不是真心我感受得到，我还有心跳，我还没傻，还没死。”
程希垂眸，吸了一下鼻子：“妈。”
樊采春捻了捻被子，按了下旁边的按钮，原本支起来的床板渐渐下降：“你要还把我当妈，就给我把南城的老房子买回来，你们那大别墅我住不惯，也不招人待见，我想回我的南城去。”
她想回去陪着她的孙女儿，想给她的孙女儿一个归处，让她遇到麻烦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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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从医院回到家里一直没能缓过来，她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许久，直到夏芷晴穿着粉色的睡裙，带着洗漱发箍，抱住她的胳膊撒娇。
“妈妈，你见到她了吗？”
程希回神，她看向抱着她胳膊的人，轻声询问：“晴晴，你怎么知道夏栀去看你外婆了？”
夏芷晴愣了愣，瞬间恢复神情，眼神随意飘向其他地方：“我今天回来的时候本来想着去看看外婆，但我看到她在里面，所以我才，回来的。”
程希追问：“你今天几点去的看到她在里面的？”
夏芷晴立马回：“六点多！回来的时候还碰见外公了，但是外公没理我，我们就分开回来的。”
程希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夏芷晴观察着她的表情，她勾着程希胳膊，甜着嗓音：“怎么了妈妈？是不是那个夏栀问你要钱了？”
程希瞳孔微微颤动，病房里夏栀和樊采春的话萦绕在她耳畔，而后她轻轻吸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夏芷晴的头：“晴晴，以后不要再管她的事，她现在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以后也只爱你一个人。”
“好。”夏芷晴弯着唇往程希怀里钻，母女二人在沙发相拥。
只是在程希没有察觉的地方，夏芷晴嘴角落下，眼眸涌出一丝情绪，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