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检查的叶流冰回到1号楼15层03病房时,二号床的床帘已经被拉开、重新用带子束好。
与床帘布料同色系的收束带,被打成了一个造型很漂亮的蝴蝶结。
空荡荡的病床,仍未有新病人入住,所以暂时还没有被换上干净的新床单和被套。
叶流冰的目光从那个闲置的空床位扫过,没有多滞留半秒钟。直到走回自己的病床前,他的视线停驻在了被拉开的支架台板表面。
先前做到一半被抢走的数学试卷,以及经历同样遭遇的笔,此刻一同物归原主。
试卷被反面朝上地平摊着。
一块块狗皮膏药般的字迹,分布在后半页原本空着的答题处。
……说像狗皮膏药是因为,视觉效果委实算不上很美观。
其实白珍珠写字并不丑,他的笔画字体偏圆,透着一种Q萌感——当然,会有这种效果也是他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刻意练出来的。
但是,眼下那几道大题的答题步骤里,或多或少都伴有被删划乃至整块涂黑的改动痕迹,将他的思路不够熟练顺畅这一短板暴露无遗,与前半页简洁分明的解题画风形成鲜明对比。
更不要说,其中还夹杂着多处不容忽视的、晕染模糊的墨痕。
一团团半干的水迹,让本就布满折痕的纸张表面显得越加凹凸不平。
拿起那张变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叶流冰直接提笔在空白处写上“-5”。
扣掉卷面分之后,他开始批改。
已经准备要打叉的笔尖,在纸面上方停了住,没有第一时间划下去。
倒不是因为白珍珠答对了。
……但也不能说他答错了。
准确而言,每道题目的答题步骤,都停在了得出答案之前。
一堆涂涂改改的分析运算过程,在最后一行简单算式的“=”符号上,戛然而止。
大致辨认了一遍他写的过程,看到最后,叶流冰翻回试卷到前半页,把自己先前做过的几个标记一一划掉。
因为上周布置给他的单元练习题正确率高达0%,叶流冰不是没有打算过找时间收集难度稍低一些的题给他做。
待在医院的这两天空下来,让他重新想起了这件事。
合上笔盖,叶流冰正要把这张用不到了的试卷扔进床边的垃圾桶,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最上方的单元标题,微微顿住了。
两行被刻意写得萌态的幼圆字体,挨在标题边上显眼的大片空白处——
“以防你有闻到我手上的味道:
不要怀疑,我喷了病房里的消毒洗手液。”
在“液”字和后面句号的位置上,墨迹同样出现了一小团的晕染模糊,湿痕还没有干透。让人觉得,那滴水似乎不是刚好落在了上面,而更像是刚刚从那个字里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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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珍珠回到自己的单人病房,跟已经办好住院手续等在那里的程雎会合。
早些时候溜出去之前,他连跟对方打一声招呼都没有,就这么让他白白在这空等了一个钟头。
可程雎一句指责的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一丝不好看的脸色都没朝他摆,只是将他落下的手机递过来,然后温声提醒:“其他东西都已经让人拿下去了,我们走吧。”
甚至细心地注意到了他肚子咕咕叫的微小动静,离开医院,程雎就先带他去吃了午餐。
餐厅、座位、食物口味的选择,每一样都符合白珍珠的喜好。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白珍珠手肘拄在桌面上,双手捧住脸颊,直直投向对面座位的目光,介乎于神奇与好奇之间。
从小就是这样,这个人对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包容与耐心。
所以当着他的面,白珍珠总是会任性到无所顾忌。
就比如现在,明知道对方在忙工作上的事,他还是毫无负担地出声去打扰了他。
“程程,你真的很喜欢我妈妈呢。”
早就习惯了他动不动的语出惊人,程雎回复完当前的那条简讯,才抬眼看向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嗯哼……人家只是在想,喜欢到一定程度就会这样吗?你比我爸爸都关心我唉。”
程雎愣了一瞬,而后语气带着安抚,变得轻缓一些:“你爸爸他,他不是不爱你——”
“我没有觉得他不爱我啊。我可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就是因为把爱都给了我,他们才会离婚的吧。”
程雎忍俊不禁:“……小珍的想法总是很有趣。”
“可是,你又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如果是为了讨好我妈妈的话,我觉得你用错办法了,你做的这些事她都不知道哦,我也不会去跟她说你的好话。”白珍珠跟他讲话从来不会委婉绕圈子,出言不逊得很直白。
“不是因为这个。小珍,我跟你妈妈只会是朋友。”
白珍珠眼里的好奇压过了神奇:“你不想得到她吗?”
“咳——”
被他粗俗的措辞噎得呛住,程雎揉了揉额角。
招手唤来服务生添茶水,喝了口温水压惊,他很快又恢复成了那个在口无遮拦的幼稚鬼面前情绪稳定的成熟大人。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反问:“前几天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