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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城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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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面是用长方铁盘子端上来的,这正合曾不野心意。她格外吃不了那些用小碟子小碗装着的东西,不为别的,她食欲好的时候饭量极大,那些小碗小碟子太繁复,她看着就觉得很累。这一铁盘多好,放俩人中间,只要脑袋微微一伸,就能开吃。

这俩人可真是吃到一起了。头往中间一凑,一口蒜一口炒面,虽不言语,但场面很是热火朝天。不出五分钟,就吃个底儿净。

徐远行吃开心了,主动提了一杯。这旮旯里的小桌子,提杯都不用伸胳膊,不够他施展。他别扭地捏着小酒杯说:“喝一个啊。养鱼呢?”

曾不野就跟他碰了一下,仰头喝完了。徐远行反倒怂了,说:“别啊,别喝快酒啊!”

曾不野低下头作势要把喝进去的酒吐回到杯子里,徐远行眼疾手快拿走她杯子:“你别玩埋汰的啊!”

于是曾不野“咕咚”一下,咽了。

徐远行被她逗笑了:“其实你这人特好玩。看着蔫,但真挺好玩的。”

“哪好玩?”曾不野问。

这又问住了徐远行,哪好玩?总不能说她开得起玩笑好玩吧?他就随口一说,她立马上纲上线。

“喝吧喝吧。”徐远行收声,俩人默默喝起了酒。在这个小馆子里不用聊天,光听别人聊天就很好玩了。大兴安岭把当地人养的很粗犷、直接、有趣。他们形容某个打小姑娘注意的青年是“长得跟个癞蛤蟆似的”、说谁被撞车了不知道打交警电话“跟个傻狍子似的”,谁中了一万块钱彩票“跟疯驴一样高兴”,还有老头有十二个孩子“像耗子一样一窝一窝下崽”…

曾不野都被逗笑了,支着耳朵收集这人间轻喜剧。徐远行也是,旁边那桌不知道怎么静下来了,他还回头问人家呢:“后来那男的娶到媳妇儿了吗?”

给人问得一愣,说:“你听上瘾了咋的?”

餐馆里其他人就都笑了。

外头烤串儿的老板还是那副德行,嘴里叼着的那根烟也不知是永远着不完还是又换了一根。

曾不野想:这些人可能也有烦恼,但他们能开解。凡遇到什么事,当玩笑似的说一说,事情好像就过去了。那我呢?我怎么就开不了口呢?

我为什么羞于表达呢?谁会真的嘲笑谁又会真的在意呢?

“琢磨啥呢?跟个呆头鹅似的。”徐远行推她额头一下,他算学到精髓了,无论什么事儿,你都能找到动物形容。

羊腰子上来了,他拿起来一看,该说不说,烤得真好,焦香冒油。咬一口,哎呦呦一声,让老板再来一个。反正曾不野请客。

“你后来给钱了吗?”曾不野突然问他。

“你这么关心我啊?”

“我好奇怎么能从你手里源源不断骗钱。等我学会了,我就不用赚钱了。只要安心骗你,就能靠我自己的努力过上富裕的日子。”

“没给。”徐远行说。那天看完银河,他想通了一件事:父亲因为给予他一条生命,所以理所应当地把他当作提款机,这是对亲情的亵渎。如果他一直没有底线地付出,也是对母亲的亵渎。妈妈把他养这么好,不是为了让他被人勒索的。所以他听了曾不野的话,拉黑了他们。

还是有电话打进来,但除了认识人的电话,他一概不接了。当他这样做以后,他好像好了很多。

“虽然你人有毛病,但你的建议没毛病。”他这样对曾不野说。

“你虽然没毛病,但你脑子不好使。”曾不野回了一句:“别给了,以后。虽然你看起来挺有钱,但有些人就是负累。我的经验就是丢掉一切负累。你不亏欠任何人。”

“你心疼我啊?”徐远行问。

“对。”曾不野答。

徐远行抬起头看着她,她正发奋吃东西。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得空心疼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傻。

在这家拥挤的小馆子里,他们一直坐到晚上九点。出来的时候都用力呼吸,感受了一下含量的空气。

天空飘起了小雪,晚上九点多的阿尔山小城早已经亮起了灯。天气很冷,好在他们喝了酒,通体都热。曾不野已经不流鼻涕了,喉咙也不难受了,她的感冒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痊愈了。这速度快到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压根就没有生过病。

他们安静地走在小城的街道,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地面很滑,徐远行给曾不野展示“出溜滑”,让她也来上这么一下。曾不野就也往前出溜一下,两个人像饭馆里头那些人说的“傻狍子”。

徐远行实在憋不住,就问曾不野:“那现在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俩究竟能不能搞对象?”

曾不野就那样看着他。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真诚、热忱、勇敢、坚定、善良、果敢,曾不野甚至曾仔细思考过,在她贫瘠的人生里,可曾遇到过一个这么好的人?答案是没有。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曾不野突然开口说:“上次你问我有没有朋友,我想给你展示来着。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叫李仙蕙。”

李仙蕙是曾不野此生唯一的朋友。

曾不野曾不止一次问过李仙蕙:你是不是有被虐倾向?我对你真的不算好,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做朋友呢?

是的,她对李仙蕙不算好。

她最糟糕的时候,李仙蕙是她的情绪垃圾桶。她给李仙蕙打电话,会一直说一直说。李仙蕙有事挂断电话,她会打过去继续说。她会在半夜跑到李仙蕙家里,哪怕她在加班,她会坐在她身边,疯狂吃东西。王家明骗走了她的钱,曾焐钦去世了,她的理智和情感都崩溃了。她一直在电话里骂很多难听的话,直到李仙蕙哭着求她:曾不野我求你了,我现在在医院。没有人照顾我,我好难受。我先挂断电话,等挂了水打给你好吗?

她对李仙蕙哪里不算好?简直太糟糕了。

那么曾不野有过别的朋友吗?有过。但那些朋友都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实在是一个可恶的人。

她觉得对不起李仙蕙,所以她几乎不敢跟李仙蕙说话了。她怕李仙蕙离开她,但也希望李仙蕙能有更好的朋友。一个能回馈给她同等的爱的朋友。

“我真挺喜欢你的。”曾不野勇敢地看着徐远行,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可逃避的,何况那个人是徐远行呢。

“但我知道,如果我谈恋爱,那么对方会成为我新的情绪垃圾桶。这个垃圾桶就在我身边,我随时倾倒垃圾,而我不会清扫。”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天关于你的记忆,关于这段旅行带给我的快乐,就会被“垃圾”淹没。”

曾不野打开手机给徐远行看,她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在抑制着不让自己哭:“你看,我只是给李仙蕙发了一张美景而已,她就哭成了这样。你说,我平常得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她把自己剖开了给徐远行看,这段旅行足够好,好到她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暂时被掩盖了。

“别说了。”徐远行说:“关我屁事。我不会被吓退,但我永远尊重你。”

初一那个夜晚,她睡在他旁边的房间。房子的隔音不好,她说了很多梦话。那时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做的梦很有层次感,很丰富,并没有意识到那或许是她的人生缩影。

他很心疼曾不野。

你瞧,她又紧紧攥起手了。

曾不野察觉到她的指尖又抖了,就将手塞进了羽绒服的衣兜里。徐远行看看天上的雪,再看看她,轻声说:“没事,大家都有病。”

“那你可以抱抱我吗?”曾不野乞求似地说:“李仙蕙外派以后,再也没人拥抱过我了。”

她的眼角红了,鼻尖也红了,在大兴安岭的雪夜里,她急于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

徐远行怎么会拒绝她呢?他多想拥抱她啊。在这样的夜晚里,拥抱一个得缘相遇的姑娘。他们明明没讲过太多话,却那么深刻。

徐远行一只手臂环过她肩膀,微微用力,就将她揽在里怀里。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似乎在抗拒着这个陌生的拥抱,就将另一只手臂伸过去,紧紧拥抱了她。

曾不野靠在他肩头,庆幸他是如此这般一个热烘烘的人。迟疑地将手从衣兜里掏出,轻轻揽住他腰身。

“用点力,白吃饭了啊!”徐远行在她耳边说,这真称不上旖旎,但曾不野觉得安稳。于是她用了用力。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拥抱了。

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拥抱。他们没有欲念,没有利益的牵扯,没有岁月的沟壑和情感的利用。徐远行拥抱她,就像大兴安岭拥抱它所有的树木、河流、牛群。

曾不野快要哭出来了。

哭那种情绪也很陌生,嗓子堵住了,想开口说什么,却哽咽了。于是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单纯地抱着。

他狠狠抱着她,掌心贴在她后脑上,轻轻地抚着。他安慰她的惶惶不安的颤抖的身躯,那句“没事的,有我呢”像呢喃,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他轻轻亲吻了她的头发,轻到她没有察觉。她的头发有松木的香气,好像她就是大兴安岭的一棵树一样。

慢慢地,曾不野不抖了。她平静下来,在他怀中微微仰起头,看到了漫天的飞雪。

大兴安岭的雪,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头上、肩头,也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她心安了。

他也心安了。

不管爱以怎样的形式开始或结束,他们都知道在这一刻,他们真心拥抱过。

“谢谢你的慷慨拥抱。”她说,并用手推了推他。

“哎呀,黏住了!打不开了!”徐远行的胳膊故意绞在一起,嗷嗷乱叫,说大兴安岭下的不是雪是胶水,把他们黏在一起了。曾不野等他闹够了松手,看到他一脸坏笑,就抬腿踢了他一脚。

“跟我抱感觉好吗?”徐远行得意地说:“下次你得交钱,不能让你白抱。我要靠这个创收,一路高歌猛进奔小康。”

“哪都好,要是你早上吃包子没滴油就好了。”曾不野揉揉鼻子:“那味儿!真腻!”

“…”

“你抱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生理反应呢?”曾不野冷不丁问。

徐远行真的傻眼了,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有没有反应要跟你报备吗?我自己能控制吗?”

“那你有反应吗?”

“你能闭嘴吗?”

“能。”

尽管曾不野说话这样大胆,却没有看徐远行的眼睛。夜晚令人沉醉,她已不需要更多的酒。

这一晚在阿尔山的酒店,她洗了除夕以来最好的一个澡。热水冲在身体上,带走白天沉淀下来的寒意,留下一个温暖的她。捧着一杯热水,看着窗外的雪。

空无一人的长街,红灯笼摇摇晃晃,五彩的街灯彻夜亮着。也有深夜归家的人,低头赶路,步履匆匆。

在这个下雪的夜晚,阿尔山小城正在书写属于它的童话。

曾不野在这样的童话王国里,躺在舒适的柔软的床上,沉沉地睡去了。没有梦,没有清晰可见的痛苦,没有意识的抽离。棉被盖在她的身体上,恍惚之间好像徐远行还在拥抱她。曾不野仍旧没把话说完,她害怕徐远行成为她的情绪垃圾桶,害怕自己让他变得糟糕;她也害怕失去。

徐远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做了一个虚空的动作,仿佛还抱着那个姑娘。

他想,那真是一个可心的姑娘啊!

后来他就睡了,睡得很香,也做了一个挺好的梦。恍惚之间去床头摸纸巾,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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