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要不要直接找收废品的上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部收走,但她犹豫了,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慢慢收拾整理。
幸好现在还有舒望帮她一起。
哦,舒望还是两手揣兜站在一边。
唐逸枫挑了个干净垫子铺在床上,把这位请到了床边坐着,自己挽起袖子动起手。
打开衣柜时,她有些一瞬愣神,一整排挂衣杆都塞得挺满,但男士服装只占了两三成的地方,剩下的都是女士大衣外套。
衣服款式都是上世纪流行的,现在早已过时,有些用罩子包好了,有些没有,往外拿的时候带出很多时间旧尘,那些绒毛在阳光里飘摇飞舞。
唐逸枫找了几个纸箱子和编织袋来,那这些都叠好放进去,舒望终于也下来搭了把手。
“这些是……你妈妈的衣服?”
“嗯。”唐逸枫指了几件给舒望看,“这几件我还有印象,小时候见她穿过。”
亲人离世时,这些衣服本该跟着一起处理掉,但她当年还小,也不懂处理后事的具体流程,大人们负责处理事情,她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不知道唐观山为什么一直没扔这些,还跟过去一样,就放在他们一起的衣柜里。
“也不知道他每次开衣柜都是什么心情。”唐逸枫语气不甚明了地说出这一句。
舒望想摸摸她脑袋,又想起自己手脏,只能牵了牵唐逸枫的手。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又是这一句,舒望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没事。
收到关切的眼神,唐逸枫握她手晃了晃,“真的,都好了,都过去了。”
去年事情发生地突然,她被动接受一切,也许也是当时被各种不同的情绪持续冲击,本就状态不佳,想法和情绪都有些偏激。
唐逸枫觉得自己调整了一年了,现在面对这些,已经好多了。
“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其实挺对的,他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最后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只是我当时……可能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听不进去。”
“而且说什么沉默如山的父爱,都是放……”那个屁字唐逸枫还是忍回去了。
她和舒望一起坐在床边,面对窗外,看树枝慢慢摆动。
“他们其实都不怎么会爱人,如果真的爱对方,爱我,不应该是这样做的。”
“也不是说他们完全不爱我,我知道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只是我觉得……”她有些卡顿在这里,“觉得……”
舒望把她的话接过去,“你能这么想挺好的。”
唐逸枫稍稍低头,声音也低下去,有些拖长调,“会不会觉得我这么说很冷酷无情啊?”
“还行。”
还行?
唐逸枫拧了下眉头,轻轻笑了一下。
“你是怎么想通的?”
“嗯……想着想着就通了呗,不通还能怎么办,总不至于永远钻那个牛角尖吧。”她长呼一口气出去,像呼气也像叹气,“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呗。”
一开始她甚至怀疑过,唐观山是不是压根也恨上了她,所以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内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她反刍过往,在那块地方不断翻出血肉,试图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可找到的都是截然相反的证据。
唐观山在死后留给她的,除了模模糊糊的糟糕形象,很多件都是对她好的记忆,这让唐逸枫更加难以接受。
心灵一直困在一个地方,于是她就让身体先行万里,让疲惫的躯体没有精力过度思考。
这一年多在外面的时间,唐逸枫把它当做是自己的自我手术之旅,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烂掉了,那块烂根一直扎在心里,只能自己拔出来,清创、缝合,不能让这块坏地方一直蔓延到其他地方。
那些医院里的日子,那个被老师叫出去的下午课堂,或许永远都忘不掉了,一想起来还是会隐隐作痛。
伤口还在那,结了茧,留了疤,一辈子都会在的印记。
不想接受,不愿接受,最终也只能接受。
追悔无用,不如先放过自己。
腐烂的土壤不能给她一个大活人带来什么养分,前路还长,她能做的是尽她所能,不要再让她爱的、爱她的人受到伤害。
舒望把头靠在唐逸枫肩上,听她讲这些话。
唐逸枫总是这样的,明明很难的事情,她讲出来都是很轻的,无论遇到多难的困境、多糟糕的事情,她调整一段时间总能好过来。
像墙缝里钻出来的小苗,只要给她些时间,总会长成大树,就算曲折了一些,就算蜿蜒了一些,她永远是向上的,永远在面向阳光。
她自己就会好起来,并不是一定需要别人的帮助。
舒望眯了眯眼,窗外的午后日光开始刺眼,让人稍许有些怅然。
“而且你让薇薇带我去做心理疏导,也挺有帮助的。”
“一开始我去了几次,医生说我只是有些轻微的抑郁和焦虑情绪,还够不上生病的程度。”
“我就寻思,现代人有点心理亚健康问题,那可太正常了,我还不至于就好不了了,多出去走走看看,这不就想通了。”
唐逸枫把脸颊贴在舒望头发上蹭了蹭,声音小小的,有点不好意思,“我要谢谢你的。”
谢谢你没有听我的话,真的把我扔掉。
舒望闭眼笑了,上手挽着她胳膊,听外面麻雀叽叽喳喳,享受这刺眼日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三月春分已至,树木开始抽条,掉了的叶子会再生长,谢了的花会再开放,冬眠的刺猬打个滚爬起,是个万象更新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