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一下子就慌了,叫了救护车把你爸送来,又想起小林他家是做医药的,可能会认识些医生,就联系了他。”
“也是多亏了他啊,帮忙联系了医生,还找人安排了病房。”
林全还是端着那副得体的微笑,“伯母说这个就太见外了,这都是举手之劳而已,最重要的是伯父没事就好。”
舒望听他讲话还是觉得别扭,但此时心下烦乱,即使再不想跟对方多接触,这次的事也确实该感谢他。
“谢谢,麻烦你了。”
“舒小姐客气了。”
-
唐逸枫匆匆赶到时医院,舒长亭已经转到病房,她跟舒望问了房间号就在走廊一路快走。
轻轻敲响房门,听见了舒望的声音,“请进。”
她开门,单人房间内的四个人一齐投来目光。
病床向上摇起一些,舒长亭半卧在上面,见唐逸枫来了,又抬起身坐起来一些。
他脸色还是不佳,嘴唇还白着,只是人清醒过来后,眸光也恢复清澈,看着精神了许多。
“小唐怎么也来了啊?”
“我听说您晕倒了,就过来看看。”
“你们这搞的这么兴师动众,我还不至于。”他说完还摆摆手,“这么一大圈人围着我,搞得我像病入膏肓了一样。”
张静月就听不得他这话,“呸呸呸,你说这多不吉利,你不知道下午你那样子有多吓人。”
她一手还抚着心口,“可把我吓坏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再不注意身体可就晚了。”
唐逸枫见他说话还利索,但脸色确实不好看,继续问道,“教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啊?”
“我没什么事儿了,再休息会儿就能回家了。”
张静月还在怨他,“回什么家,你老实留在这儿做检查。”
“我明天还有课呢。”
“我一早打给学校给你请了假。”
……
唐逸枫看向身旁的舒望,使眼色小声问道,“什么情况啊?”
她怕是舒长亭不愿让别人担心,故意往好了说。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医生建议是留院观察两天,等明天白天再做详细的全身检查。”
“他一直有高血压,这段时间有些感冒,饮食不规律,熬了夜,过于劳累,医生说可能都有影响。”
舒长亭醒来了,唐逸枫也在这儿,舒望感觉心里都安定下来,此时才注意到唐逸枫白色帽衫外套上有点点水迹,发丝上也沾着些水珠。
她伸手过去,想帮她擦干净。
唐逸枫见她手冲着自己脸就来了,下意识向后躲开,眼睛眨巴两下,看看舒望,又看看身后还在一旁说话的两人。
舒望手在半空中顿住,片刻后才放下,从兜里拿纸巾给她,“身上怎么湿了?”
唐逸枫接过,在耳侧发丝上擦了几下就收起,“外面下雨了,下车时候淋到了。”
舒望见她擦得随意,隐约还能看见沾湿的皮肤,手指在身侧动了两下,想帮她,最终还是没有,又递了张纸巾过去。
唐逸枫还是简单擦了下,抬头就看见屋里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正在看自己,对方一侧眉微不可查地挑起,眼里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玻璃镜片后的眼神更类似于打量和探究,让唐逸枫不自在起来,对视过一眼就移开目光。
唐逸枫从进门就注意到他了,只扫过两眼,她就认出了这是谁。
一身整齐没有褶皱的深灰色西装,一头梳得干净利落的头发,一副金丝眼镜,跟朋友圈照片里几乎无差的形象,这人就是林全。
他怎么会在这里,唐逸枫没有开口问,因为她接下来就会从舒望父母的口中得知。
“这次真得谢谢小林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一下就乱套了,都不知道该干嘛,多亏了他给联系医生联系检查。”
“真的是有心了,来得比依依都快。”
“我也是正巧有事情在医院附近。”
“我是真不愿意麻烦别人,你记得别跟你爸妈添油加醋地说啊,让他们瞎担心。”
“岁数大了,还得是认识个学医的比较安心啊。”
“伯父伯母有需要联系我就可以,我们公司跟很多医院都有合作联系,帮忙加号和约检查都比较方便的。”
……
他们三人说得有来有往,舒望偶尔也接过几句。
唐逸枫站在舒望身边,却好像离这个场景很远,她像是从病房这头跳到病房那头,从远处看着这四人温馨和谐的场面。
她帮不上任何忙,正如此刻她也插不上任何话。
“我去帮你们买几瓶水吧。”
舒望想留她,只来得及得到一个背影答复。
十五分钟后唐逸枫还没回来,舒望跟出了门。
-
唐逸枫在住院部楼下的小卖铺买了四瓶矿泉水,提着塑料袋站在大门口。
夜色沉降,灯光下雨线纷纷不绝,落在地上是乒乓作响的雨声,落在耳里是刚才病房内的一句句对话。这雨下给这座医院里即将出生的人,也要下给面临死亡的人,下在豪车车顶,也下在外卖员的头盔上。
几声闷雷,几道电闪。
她低头从自己鞋尖一路看到衣襟,黑色工装裤上还有小柴留下的几个爪印,狗毛从裤子到衣服上都是。空闲的那只手捏起衣服上几根,扔进雨里,看雨点一下一下在地面溅起水花。
明明都是白天留下的开心证明,此刻看在眼里却像是污点罪证。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都快三十岁了,她都在做些什么不着调的事情啊。
唐逸枫又把那只手伸出去,伸进雨里,让天空之水的重量一下下砸在掌心。
她该是喜欢一切极端天气的,大雨、雷电、狂风、暴雪,在这些自然现象猛烈降临时,她能感觉到畅快与肆意。
本该这样,现在却喜欢不起来。
唐逸枫思绪发散,她此刻伸回手才发觉,原来17岁时淋雨,与27岁时淋雨,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17岁时觉得雨压不垮她,风也挡不住她,衣服湿了换了就是,头发湿了擦干就是。27岁时却总要考虑淋雨会不会生病、衣服湿了在办公室要怎么办、看起来会不会很狼狈。
也许她就不该想着下了雨就该出去撒欢疯跑,该想想如何为别人遮风挡雨。
可是她自己手里也没有伞。
“小枫?”舒望一如往常般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不上去?在看什么呢?”
唯一与17岁不同的是,现在她已经长大很多,已经很会演戏了。
唐逸枫对舒望笑了笑,跟她一起往回走,任由对方牵着提塑料袋的手腕,把自己握住雨点的那只手藏进兜里。
“没什么,在想雨什么时候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