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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周五,唐逸枫正式从公司离职。
七月底的北城正处盛夏,多云天气持续多日,雨云闷在上面,气压却低下来,傍晚天色阴灰暗沉,看着实在不美观。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逸枫极其美妙的心情。
她提着两手破烂走出办公楼,右手一袋子水杯笔筒等杂物,左手一袋子同事们给的临别小零食小物件,甚至有人买了两张刮刮乐给她。
风也清了,树也绿了,地上的蚂蚁都在跳舞。
唐逸枫对着前方挥挥手,小跑过去,“舒望!”
“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早点溜了来接你啊。”舒望把她乱飞的头发整理到耳后,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放到后座。
唐逸枫抱住舒望晃了两下,又快速放开,眼角眉梢都是高兴,“Dobby is free!”
舒望见她这样,也不禁笑起来,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伸出一只脚在她鞋侧碰了下,问她,“袜子送你一只?”
被她的小动作逗得更开心,唐逸枫又想抱她,但在外面还是忍住了,“不行,我不要你送的。”
“那你要谁送的?”
“谁的都不要。”
两人坐上车,唐逸枫在副驾系安全带,舒望启动车子,“我也有个消息。”
“什么啊?”
“我升职了。”
“真的啊?”
舒望只是浅淡地笑,唐逸枫表现得比她更开心,语句后全都是雀跃的小尾巴,“升组长了么?之前不是说招不到人么?”
“是啊,一直招不到,所以就把我升上去了。”
舒望对这事儿其实并没有多少开心,职位升了,薪资涨一千,变相增加工作量而已。只是见身边人兴奋的模样,自己也跟着把这当成一件好事。
唐逸枫倾身贴过来,笑嘻嘻地在她旁边喊她,“舒组长。”
暖呼呼的气息穿透空调凉风送至耳旁,舒望伸手把她脑袋按了回去,“坐好,别闹。”
“这可算是双喜临门了,值得好好庆祝。”
她语气郑重,舒望歪头看她一眼,“怎么庆祝?”
唐逸枫:“得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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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逐渐点亮这座城市,下了班的人们在夜色中回到各自的归处,或是投身到另一重花花世界中。
唐逸枫坐在高层景观餐厅的窗边向下望去,毕业后见到的北城,跟她上学时认识的北城是两种样子。
上学时候看那些年轻同学奔走在校园各处,全是生机勃勃的面孔,偶尔去到历史街区,感受千百年文化脉络,见到的是这座城市悠久而古朴的那一面。红墙之下,年轻与古旧交替,是生生不息的传承。
毕了业生活在青阳区,才初初见识到了这繁华都市的一角,一件衣服花掉上万块,或是两人一餐吃掉上千块,对这里很多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总有最新的画展、艺术装置展、科技产品展,商场中庭的联名快闪活动几个月就换过一轮,最新最热的话剧巡演也不会错过这里,每隔几周就会出现新的网红店等着人去打卡,赶巧还能碰到电视上的名人明星。
而在光彩之下,高楼大厦的多半窗户都在夜间长明,格子间里塞满了一个又一个普通人,他们混在早晚高峰的地铁人海中,默默遵守着上车排队、电梯左行右立等规则,极致的秩序之下是被收起的或憧憬或麻木的情感。
每年有无数人带着期望来到,也有无数人携着失意离去,哺育这座城市,也供养他们自己。
有人衣着光鲜谈吐优雅,也有人操劳生计疲于奔命,街口卖淀粉肠的大姨和全国顶尖公司的执行官都站在这方土地,像是天与地、光明与阴影,两重世界共同交叠在这里。
唐逸枫时常觉得北城是一座很复杂的城市,她对北城的情感也很复杂。
又或许每座城市其实都是这样,只是北城更为极端地扩大了这种冲击感。
她有些恍惚,每次站在高处观望这里的夜景,总会让她有种异乡的陌生感,即使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消解。
直到舒望再次跟她讲话,她才回过神。
“辞职之后想做什么?出去玩么?”
“你能请到假么?”
舒望沉吟一下,“可能不行。”
刚升了职就要请假,估计领导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唐逸枫没多失望,算是意料之中,“正好现在也不太方便出去,我先睡几天好觉吧。”
舒望听完嘴角向上扬起,她也转头看向窗外,“你是不是想继续写作?”
“这你也知道?”
“猜到了。”
她什么都能猜到,唐逸枫有种在她眼里无所遁形的感觉,又有种跟对方很有默契的感觉。
舒望又问她,“是有想写的东西么?”
唐逸枫这些年脑子里偶尔的灵感有不少,但都没有成型的,要先从何处开始,她其实并不确定。
“大概算是吧,反正先瞎写写呗,好多年没正经动过笔了,也不知道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桌上的正餐盘子已被撤下,侍应生端上甜品,舒望尝过自己这边的巧克力熔岩蛋糕,又从对面人的盘子里挖过一勺。
“你上班不也是写东西么?怎么叫没动过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