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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街道上的人不算多,只零星几个提着礼品盒去拜年的行人,路两旁堆满了爆裂破碎的红纸,火药燃烧后的味道混在凛冽的冬日气息里。
唐逸枫在街上晃了两圈,有点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想去人多热闹的商场,可其他地方基本都不开门。
路过一间还开着的花店,窗前摆满了红红紫紫的年宵花,唐逸枫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进去买了一束粉色康乃馨。
坐着没有什么人的公交车,往城郊墓园去。
终点站只有唐逸枫一个人下车,海市本地没有春节扫墓的习俗,是以此时也很少有人会去这里。
唐逸枫抱着花慢慢走,又走了一段才到墓园门口。
城郊墓园建在半山坡上,一排排墓碑离得很近,这个季节也不见绿色,到处灰蒙蒙的。
大多数人死亡的时候并不会留下遗言或是墓志铭,人的几十年都记录在这一块冷硬的石头上,用姓名与生卒年代表一生。
等到再无人记起的时候,这块石头也要被铲平。
唐逸枫来到季秋兰的墓前,把花放下,又把墓碑上几枝松针拾起。
她摸摸兜里,掏出几张纸巾,把碑面上的灰尘擦干净,而后就在窄窄的过道蹲下。
“妈,我来看你了。”
唐逸枫的声音小小的,把半张脸都埋在羽绒服的领子里。
她的姥姥姥爷走得早,跟她都没有见过面儿,墓碑安置在另一处墓园。
她有些怕季秋兰自己在这里会太孤单,也许也是怕自己太孤单,大学以前经常会来看她。
上了大学之后,离得远,只有寒暑假能来,上一次来给季秋兰扫墓已经是半年前。
有时候不讲话,有时候会跟她讲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她不讲家里的事,她觉得季秋兰不会想听,她也不太想讲。
“新华大厦的电影院重新装修了,就是你小时候带我去的那家……”
“我们学院楼前一阵儿电梯坏了,上课要爬五层楼……”
“如果你也能去北城看看就好了,那里很大……”
……
唐逸枫缓缓讲着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讲一句停一会儿,努力在脑子里搜刮出可以对季秋兰讲的新鲜事。
再怎么努力多说,也有说完的时候。
再想不出什么能说,唐逸枫就静静停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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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发麻的时候,唐逸枫开始回神。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腿,抬头往周围看了看,刚来的时候还有两三个人,现在前面一个人都没有。
与那一小方石头道别之后,唐逸枫便往公交站走。
没有人声,只有风声,安静得让她有些心慌。
她低头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出门穿的还是那件浅灰色的,平常在市区穿正好,山区的温度比较低,一个姿势久了会感觉到冷。
看着这件衣服,唐逸枫突然想起舒望。
她现在很想跟人说话,跟活人说话。
想来想去,她想跟舒望说话。
‘在干嘛’活动下冻僵的手指,点击发送。
‘在被亲戚家小孩抱大腿’两三分钟后舒望回复。
唐逸枫吸了吸鼻子,在礼貌和情绪的对打中败给了情绪,发了条语音过去:“我可以跟你说说话么?”
舒望看到语音的时候愣了一下,这还是唐逸枫第一次发语音给她。
点开放到耳边,语气跟之前见面不一样,声音低低的,好像还带点鼻音。
□□边缠着自己的小屁孩,舒望拿起外套出门。
“妈,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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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枫握着手机下台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手机震动,有点低落。
点开界面又看了看,在手机屏幕又一次将要熄灭时,舒望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她想也没想地接通。
“怎么了?”
舒望的声音跟存储在脑子里的一模一样,轻轻柔柔,暖呼呼的。
很奇怪,刚才那些复杂的情绪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就消散大半。
“没有,就是想找个活人说话……”
原本快速的脚步慢了下来。
情绪好了是好了,只是突如其来的语音电话,让唐逸枫不知道聊什么好。
刚才自言自语了大半,现在脑子里有些空白。
“你……哭了?”舒望的语气放得更轻。
“没有……外面有些冷。”唐逸枫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回温。
舒望松了口气,刚才听她的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虽然她说没事,可声音听起来就是有事。
“想跟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