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在心里琢磨着歪主意,趁天还黢黑,就提前翻身而起给自己的床榻做了伪装,再根据系统的指示跑到内厩,找准君辞让将要乘坐的马车,一骨碌躲了进去。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姜点微始终保持警惕。
当内厩当值的小黄门将马车驾出东宫在嘉福门停下,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心神一散,人就迷糊起来,并很快睡了过去。
姜点微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随着什么东西移动。
她下意识地以为发生了意外,猛然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处是一个雕金嵌玉的攒尖顶马车,于是回过神来,转头向一侧看去。
果不其然,君辞让穿着紫色织金的太子常服,相貌被衬得愈发矜贵不可方物,他此时正冷着一张俊脸,依靠在车窗边看书。
他察觉到姜点微的动静,凉飕飕的目光只略略扫了她一眼,竟是话也懒得与她多说的模样。
姜点微自知理亏,盯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座椅上爬起来,笑眯眯地凑到君辞让身边坐下,软声软语道:“你生气啦?”
“对不起嘛,我真的很想陪你一块儿去兖州嘛。”
“谁让你不同意嘛,我就只好出此下策咯。”
她毫不知错的语气,让君辞让很是着恼,他懒怠与她掰扯,往远离姜点微的方向移动了方寸距离。
姜点微立马牛皮糖似的黏上去,并伸出两根素白纤细的手指揪住君辞让的衣袖,撒娇道:“殿下~”
“我错了嘛,你别不理人啊。”
“你若是不理我,我就哭给你看,很大声那种,让马车外的人都听到!”
君辞让都快被她的蛮不讲理给气笑了,她居然还敢威胁他?
“别碰孤。”
他像是一个人没有感情的杀手,毫不留情地抓起她的小爪爪丢开。
姜点微撇嘴。
【臭直男,对我这么凶,诅咒你这辈子,下辈子,下辈子都没有女朋友!】
君辞让对此,内心没有半分波动,且还恶魔低语般的对姜点微道:“待午时寻了地方休整,孤便派人送你回宫。”
姜点微先是惊恐,再是不甘心,而后瘪瘪嘴,眼睛一眨,两颗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她凄凄惨惨地求情,“殿下,求求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嘛?”
“如果你大喇喇地让人送我回去,不是摆明了让人抓你的错处嘛!”
“就让我留下来嘛,好不好嘛?”
“我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呜呜,殿下~”
这是她在现代时跟家人惯用的招数,因着原主的容貌跟她无二,所以她很自信自己眼下楚楚可怜的样子,肯定能让君辞让有所动容。
不过她低估了君辞让的冷酷无情。
“不好,不行,不可以。”
“谁说孤会大喇喇地送你回去?你这等偷奸耍滑的小贼,孤会吩咐人将你装在恭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东宫。”
君辞让拒绝三连,让姜点微立时憋住了眼泪,也不知道是该接着哭,还是有骨气一些也给君辞让甩脸子。
【气死我了,君辞让是什么品种的大猪蹄子!美女都声泪俱下地求他了!他连眼神都不给我一个!】
【你看他说的是人话吗?恭桶?!那是美女能待的地方吗?啊?啊?】
【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
【不行,我得冷静,现在距离午时还早,以我的聪明才智,还想不到让君辞让乖乖就范的方法?】
【哼,等我翻身农奴把歌唱,看我怎么找补回去。】
君辞让:呵,做梦。
姜点微不再死缠烂打,转而缩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君辞让想对策。
当然,她没有专注多久,肚子就饿得“咕咕”叫起来。
比之早前与君辞让同乘一辆马车,姜点微现下很是熟门熟路。
作为太子正式出行使用的交通工具,这两马车的精致堂皇自不必说,内里的空间也极为宽大,各种生活设施齐全,俨然一座移动的小房子。
她两眼一扫,很容易就发现嵌在马车壁上的斗柜,从里面取出装点心的攒盒,揭开盖子后也不挑剔,依着顺时针的方向,把每个种类的点心都尝了一遍。
期间觉得有点噎,她还相当不见外地将君辞让的名贵好茶据为己有,“吨吨吨”地豪饮数杯,一滴都没给人留。
对此,君辞让均当作视而不见。
他不与姜点微说话,时间长了,姜点微只觉无趣,随手拿过架子上的书册翻了翻,虽是游记,遣词用句也比较通俗清新,但她仍是没有多少耐心读下去。
她是去是留都成问题,哪儿有闲情逸致看书嘛!
生活不易,微微叹气。
自寅时出发,数千人的队伍已经在官道上行进了近两个时辰。
姜点微半推车窗往外瞧,因是还未走出京畿的地界,道路两侧的松柏树木外,是阡陌纵横的农田,其中随处可见弓腰事农的百姓。
虽说平日里常见长安贵族锦帽貂裘,呼朋引伴的出游场景,但如此声势浩大的皇室成员出行,却极为少见。
不论是地里的农人,还是途径官道的商旅都不免驻足观看太子车驾,并议论纷纷。
“听说是太子殿下代天子亲自到兖州主持赈灾事宜。”
“兖州?我表姐家的堂舅的侄儿去岁往河南道经商,在兖州留了几日,那时兖州已经遭了旱灾,寻常百姓家里莫说粮食,连山上的树皮都被扒了不少充饥,也不知如今又是何种光景。”
“那太子此去兖州,岂不是祸福难料?”
“可不是?朝廷拨再多的赈灾银有何用?到不了普通百姓手里不说,肥的是哪些中饱私囊的官员。”
“若是太子殿下能...”
“嘘!嘘!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不得圣宠,只怕没有权力处置渎职的官员罢?”
“也是,听我阿耶说,先帝朝时还算海晏河清,到了当今...”
“哎!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早些时候我家还有余粮,而今的年月每日能有口粗面吃,不至于去啃树皮吃草根,我便谢天谢地了...”
“谁说不是呢...”
马车越行越远,饶是姜点微有心多听两句,也没可能了。
她心道,连京畿的百姓都觉得政治不甚清明的话,那远离长安的地区,只怕更会乌烟瘴气。
【一个封建王朝会开始衰落,当权者很难撇开关系啊。】
【尤其像隆贞帝这样疑心病重,任人唯亲,本身的执政能力差劲,还没有自知之明的皇帝,简直是全国百姓的灾难。】
【不过...】
姜点微把目光转向君辞让。
【这家伙的脾气那么差,万一以后登基了,是个刚愎自用的皇帝呢?】
【就算我没有忧国忧民的心思,可是如果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帝国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往灭亡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也会不得劲儿啊。】
【惆怅。】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哦~】
君辞让原本没在意她的碎碎念,可当听到她有感而发什么王朝兴亡,百姓皆苦的时候,忍不住抬眼看着她。
还说没有忧国忧民的心思,她这番感慨,便是好些名满天下的大儒都难有的觉悟。
如果姜点微知道君辞让的想法,肯定会说:“谢邀。”
“刚才我说的名句出自元代诗人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哦~”
“太子殿下,你若觉得这句话振聋发聩,务必牢记在心,时时警醒自己,立志做一个明君哈!”
自长安至兖州,约莫十余天的路程。
然而君辞让一行的人多,车马也累赘,在正常基础上,于路上花费的时间便要再多上一倍左右。
虽是卯时就出发,可快到午时时,连驿站的影儿都没看见。
东宫左卫率裴昀打马来到君辞让的马车外,禀道:“殿下,此处开阔平直,可否令全员就地稍作休整?”
君辞让闻言,放下手中书册,侧眸透过车窗见外间地势平坦,绿草茵茵,远处似有一淙溪流,隐约有潺潺水声传来。
他微微颔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