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耳被留下保护她,她每日虽强撑着,但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反复擦她那把剑。
乔婉眠催她去她从小到大向往的镇西军大营,她笑着拒绝:“军令如山,且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在此。”
她百无聊赖地轻轻挥剑,将空中重丹翅尖飘落的旧羽一分为二。
乔应舟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桑耳十二时辰看着她。
乔婉眠从心底替桑耳不平。
男子理所当然地去建功立业,桑耳同他们志向一样,甚至实力更强,只因她是女子,只能陪她蜗居在此。
重丹也日日伸着脖子等放风。才过三日,它的毛都快被摸秃了。
虽说它近日正到换毛期,但那个香喷喷的小型主人总一根根把它将掉的毛取下,边往地上扔边反复絮叨什么“去见他,不去见他,去见他……”,着实有些虐待隼。
三个落寞身影往台阶上一坐就是一天,北风卷着他们的唉声叹气,沉甸甸被关在院墙中。
第四日傍晚,乔婉眠看着窗外又阴又闷的铅灰天空,加之心里堆积的阴霾不散,干脆告诉冬花不用给她备饭,自己蒙着被子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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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前思虑该不该去见的人,在梦中出现。像是有神祇在捉弄她这个小小女郎。
梦中,灵堂白幡飘动,谁死了?她正疑惑,只见萧越一身素缟跪在正中,而她爹与阿兄正扶着她的棺木恸哭。
荒唐得可笑。
香炉青烟模糊了乔婉眠嘲讽勾起的唇角,原来观看自己丧仪是这般滋味。
乔祺哽咽着道:“末将请辞金吾卫。另请大人放心,我父子离开后,定会守口如瓶。”
萧越依旧长跪,“令媛之死,错皆在我,乔先生要走,萧某不拦。但乔祺,宋将军择人从不论私情,你要三思。其余我能做什么宽慰二位一二,尽管提。”
乔婉眠更气了。
好好好,原来前世是他说服了乔祺留在金吾卫。
那乔祺前世的死也要怪他。
她再心疼地回望爹爹,儿女相继离世,他后面的日子有多痛苦?
只见乔应舟始终死死盯着棺木,像萧越不存在似的,很久才从棺木前站起身,“走。”
敛剑刃刀将棺木合上,招来几个小厮一起抬着送出门。
棺盖合上前,乔婉眠最后瞥见那可怜少女——胸口红莲已然不见,棺中少女如陷沉睡,配上一身素白,像片未及开放便凋零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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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婉眠正要跟出去,突然万物扭曲,天旋地转,再正常时,只闻硝烟弥漫,满目苍凉。
铁灰色的雪片裹着火硝穿过乔婉眠,她脚下虚虚踏着的,是伏尸百万的平原。旗织燃烧,战鼓破裂。
残破武器遍地,死者尸体垒着尸体,残肢还握着断刃。偶有伤残者的哀声,这是战争的尾声。
乔婉眠低头辨认交战两方,有镇西军的赤甲,有齐人的灰甲,还有爹爹口中的黑甲军,都不分立场地躺在一处。
爹爹口中年轻骄傲的优秀儿郎们,已变成脸色灰败,双瞳涣散的彼岸人。
乔婉眠小心翼翼地穿越战场,却还是时不时不慎踩到盛国将士的尸首。
她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来此是要看谁的前世?
举目四望,只剩远处两拨人在对峙,落日西垂,他们只是几个小小的剪影。
那里…有他吗?乔婉眠悬着一颗心疾跑过去。
兵刃铿锵声中两方缠斗,一个个人影倒下,只一人的身影比其他人都好认,萧越!
她跑得喉头腥甜,却还是太晚。
血红天幕压着断戟,五人围猎萧越。
萧越黑甲脊缝倒插一柄利剑,正随他劈砍晃动,血珠沿着剑柄淌到地上。
远处观望的几人打马走来,为首者盔甲镶金嵌玉,在夕照下闪耀:“他已力竭,三弟为何杀不了他?而你盔甲一尘不染,你那绝世武功该不是假的吧?”
“你再惜才,就莫怪兄长亲自动手。”
乔婉眠心如刀搅,却无能为力。
那弟弟打开遮面的护具,对萧越道:“这是我国太子,萧大人请便。”看着那张熟悉面孔,乔婉眠心中一震。
文辞?!前世他也参与了盛齐之争,还打赢了?!他方才一个一个虐杀萧越的人,是在等他兄长中计来抢功!
萧越穿着黑甲,身形微晃,俊朗的面上满是污渍,嘴唇苍白,嘴角一滴滴向外溢着鲜血。
唯那双眼,再不像在开阳时用笑隐藏锋芒,而是鹰似的凌厉肃杀,直戳齐太子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齐国太惶惶如丧家之犬,“来人!护驾!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还能都杀了?”
文辞温和笑道:“有何不可?”
远处又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三方对峙,文辞没算到齐国太子近在眼前,萧越会不动手。沉不住气催促道:“你不恨齐国了?杀继位者,齐国必乱。”
齐国太子叫同行兵卒掩护,自己调转马头就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