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眠趁他与属下说话,迅速将药粉撒入汤盅。
她身心俱疲,瘫坐在椅上,心中暗叹:文辞之前伪装得太好了,她竟丝毫未察觉他本性如此病态;又不禁想到,若文辞知道清理顶轮教是她主动请缨,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甚至放弃皇子身份,留在盛国伺机杀她?
——嘶,很有可能。
文辞推开盘子,起身道:“好了,带你去院里转转。”
乔婉眠与他并肩而行,穿过一个个装饰华贵的厅堂与曲折的走廊。终于,她看到一丝天光。
这里的地形宛如天神一指戳在高山正中,漏下些许天光。
周围仍是山洞环绕,果然如斥候所报,密道相连,如兔子洞般错综复杂,若无引路人,极难找到中心。
远处隐隐有丝竹声飘来,乔婉眠环顾四周,指着眼前数个山洞问:“此处是所有暗道的汇聚点?哪个山洞能通到外面?”
“这个,离齐人密探常用的出入口很近……”
文辞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巨响——“砰!”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爆炸,那一瞬地动山摇,文辞一时站立不稳,踉跄几步,竟摔倒在地。
他试图用力站起,却觉四肢酸软无力,内力被压制住了。
他失望地微垂睫毛:“你……也骗我。”
乔婉眠退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别急,不运功是有余力站起来逃跑的。他要来了。”
“他?你说萧越?不会的。”文辞古井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强撑着不肯信。
乔婉眠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只玉哨,按记忆吹出曲调。很快,爆炸响起的方向传来应和声。
头顶的天空上,一只白色海东青如闪电般出现,长啸一声,随即收敛翅膀,如利箭般直直向乔婉眠俯冲而来。
文辞勉强站起,踉跄着向前几步,探手欲捉乔婉眠手腕。
不料,那只海东青矛般钉下,爪子狠狠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乔婉眠催他:“跑,鬼手不会来了。萧越让我转告你,若想得位,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勿主战。因为两国必战,而你们必败。他指引你,是报答你还魂丹的恩情。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文辞眼眶通红,低头看了看手背上鲜血淋漓的伤痕,唇瓣微微翕动,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深深看了乔婉眠一眼,目光里终于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夹杂着复杂的情感——愤怒、失望、不甘、痛楚、不解。
最终,他转身扶着其中一个漆黑的山洞,踉踉跄跄地跑了进去。若非早知他的恶行,乔婉眠几乎要为他此刻的模样心软。
乔婉眠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提高声音喊道:“你答应我的——尽量不杀人——”
文辞没有回头,融入黑暗。
海东青歪着头,好奇靠近乔婉眠,试探地啄她手指。
哪里凶猛,白白的好可爱,爪子黄澄澄,像迎春花瓣染的。
乔婉眠不明所以,缓慢靠近。
“白白,你刚头是在亲亲吗?”她试探伸手。
谁知海东青猛地一伸脖子,尖喙狠狠啄在她指上,鲜血顿时渗出。
“嗷嗷嗷嗷嗷!”乔婉眠惨叫着绕着石桌狂奔,海东青扑棱着翅膀紧追。
像是逗她玩,又像在戏弄猎物。
乔婉眠耳边蓦然响起萧越对她的警示:“别小瞧它,利爪和喙是用来杀戮的。”
“嗷嗷嗷呜呜呜救命!”快要跑不动了!
“重丹,别闹!”
一人一隼同时停步。
一人一隼同时扑向声音来源。
乔婉眠一头扎进萧越的怀里,海东青一头栽在地上。
它晕乎乎爬起来,满脸困惑。
明明它才是瞄准了的那个。
还没站稳,又被主人一巴掌拍回泥里,更困惑了。
“你可算来了呜呜呜,它好吓人呜呜呜,我的任务都完成了。你还好吗?我爹呢呜呜呜……”乔婉眠埋头在萧越怀里抽抽搭搭。
“咳。”
乔婉眠抬头,“爹!”
她挣脱萧越,小蝴蝶似的往她爹怀里扑。
乔应舟后退,“别别别,脏。乖女,受伤了?”
“小伤,已经不疼了。”乔婉眠这才凝神看她爹,只见乔应舟的锦袍上满是污泥和血渍。
她立刻猜到自己坠落后,父亲是如何焦急地寻找她,心中一阵酸楚,又哭又笑地扑过去,“对不起,让爹担心了!”
乔应舟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他避开乔婉眠的目光,却藏不住声音里的哽咽,“爹就知道你没事。乖女长大了,屡立奇功,你娘一定很骄傲。”
萧越轻触她额上白布,“辛苦了,怪我叫你受了伤,还疼吗?”
乔婉眠摇头,“不怪你,是我没反应过来机关开启撞伤的。”又伸出流血的手指告状,“看!不是它说能靠气味声音辨别友方敌方吗?”
“它是喜欢你,将你当宠物。”萧越瞪一眼角落里霜打过的海东青,“启束呢?叫他来看看。”
乔婉眠如梦初醒,“竟将他忘了!”
她醒来后昏昏沉沉,又一直在与文辞周旋,早将作为最后保障的启束抛在脑后。
她迅速将坠落后的一切一一讲给萧越。
她迅速将坠落后所有事一一讲给萧越。萧越敛目,随即派出几队人马搜寻。
“你呢?林如海、鬼手还有那些死士,都抓住了?有没有受伤?”
萧越笑,“放心,我要做的事,只有‘赢’一个结果。”
“没受伤。”
“全抓住了。”
“好厉害!”乔婉眠一兴奋,就要往萧越身上跳。
乔应舟又咳一声,她才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退开。
萧越目光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父女俩。
很快,就有人在一处牢房里找到了正在遭受毒打的启束。
显然,文辞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不到两个时辰,启束已是鼻青脸肿,被两人从石洞中架出来。
他一见萧越,便哀嚎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叫人照死里审我?乔姑娘晕倒就被他抱走了,我等了好一会才偷偷往车外爬,谁知道他根本没走,鬼似的藏在拐角,险些吓死我!”
“抱?”
空气骤然凝滞,前来汇报军情的刃刀识趣地停下脚步。
“你再说一遍?”萧越语气阴寒,乔婉眠也不敢吭声。
“是带,带,带!乔姑娘晕倒就被带走了!”启束补救。
萧越冷哼一声,径自前行。乔婉眠忘了父亲的警告,牵上萧越的手,借着他手中灯笼的光,同行在曲折暗道中。
她突然一顿,问道:“我和启束那么久都没放信号,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大本营的?”
原先萧越秘密抓了许多顶轮教的人,却始终未能逼问出他们老巢所在,只知其蚁巢般深藏地下。
直到斥候在通往镇西军大营的必经之路上发现了密道开启的痕迹,乔婉眠又主动请缨,誓要亲手了结顶轮教,这才促成了这场冒险。
一剑四雕,甚至更多。
用所有人的性命,赌那几个立场对立者人性尚存。
林如海、鬼手、文辞、顶轮教、乃至还没见到的镇西军。
萧越反握住乔婉眠的手,将她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来,模糊回答他找到那个入口的原因:“在哪都不缺叛徒,这是人性。”
乔应舟表情复杂地跟在后面。什么人性,明明是大人用没牵乖女的另一只手杀出来的血路。
他几乎杀光顶轮教的仙师,才问出这个出入口。
乔应舟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萧越一剑封喉的冷酷画面,鲜血四溅,令人不寒而栗。他依旧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笑面罗刹”。
只是他们差点忘了,萧越这双骨节匀称又白皙的手是拿鲜血泡出来的。
乔应舟看着萧越仍走一步落一滴血的袍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接下来怎么办?一起去镇西军大营?”乔婉眠垂眸,看自己与萧越紧扣的十指。
“已经让人去报捷,请监察团回来,我与他们前后去镇西军大营。你们直接去宁城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