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闪过她一身淤紫,尚还奄奄一息便被扔进绮罗池溺死的画面,温鑅心中一凛。
但无论如何,当场是带不走她了。
郭尽在身后等着看好戏,他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就等温鑅硬抗,他借机挑了天霖。
不料温鑅话锋一转,“郭大人说得极是。”
他语气平静,却听不出半点情绪,“既然这女娘与圣上有关,我萧某岂敢造次。”
阿姌的身体微微一颤,骤然抬头,错愕地看着温鑅。她的眼睛瞪大,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转身将怀里的人送回桌边,轻轻将她扶正,温鑅没有再看她,好似这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交易。
她的手指本能地攥紧温鑅的衣襟,指关节泛白,随后又无力地松开。
“大人既说有圣命在身,我自当成全。”
温珩的反应太过于顺水推舟,郭尽暗笑他甚是没骨气,搬出个皇帝膝盖就软了,唇边的冷笑愈发明显,“少主识大体,郭某佩服。”
温鑅微微颔首,袖袍一扬,退开了半步,恭恭敬敬朝着郭尽作揖,“洵南的漕运,还请郭大人笑纳。”
郭尽似笑非笑地看着温鑅,惋惜道,:“少主,似是不妥吧,怎好意思让少主赔了红颜又折兵?”
温鑅神色未动,只是低垂着眼,语气分外恭谦:“洵南的漕运,虽是天霖的根基,但不过是身外之物。若大人有心,萧某以此换得大人缄口,便再划算不过。”
见郭尽没有立马应下,温鑅又往下弓了弓腰。
“大人,”他话音沉稳,“天霖避世多年,并不欲卷入权贵纷争。今日之事,只愿大人以大局为重,莫要递到圣上面前。漕运之利既能助大人锦上添花,亦可为萧某家族保全清誉,岂非双赢?”
阿姌一瞬不瞬地看着温鑅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些暗含的信息。
可那眼睛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从温言许诺护她周全,到冷然将她送还郭尽,不过短短片刻......
她只觉胸口仿佛被重锤砸下,空荡荡的,连疼痛都显得迟钝。
......
阿姌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抗,那两人在周旋酬酢中完成了对自己的交接。
目光无神地望着舞台,比选已接近尾声,摘了面纱的女娘们正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魅惑,像是一批待选的羔羊向刽子手展示自己哪块最肥美。
耳边是郭尽爽朗的笑声和温鑅平静的回应。
“郭大人,多谢体谅。既如此,便祝大人接下来一切顺遂。”
郭尽哈哈一笑,摆摆手:“少主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转身看向阿姌,瞧她还在愣神,手劲带了几分报复性的狠劲儿,重重将人扯了起来。
她没有挣扎,顺从地起身,任由郭尽一把拂落了肩头披着的黄润色外袍。
阿姌突然觉得有些冷,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她垂下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路过温鑅的时候,余光见那月白的身影微动,“草民预祝娘子身安体泰,他日得圣恩垂怜,荣华加身。如此机缘难得,还望娘子珍重万千。”
......
一队人离去,屋里又陷入了死寂。
他沉默地坐在刚刚阿姌的位置上,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外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阿姌不能在郭尽手上待太久”,可此刻他尚未想出万全之策,温鑅心头燥热,烦闷地扯了扯领口。
伯都看不得他颓唐的样子,此刻像是刻意缓解沉默一般问道,“师父为何要给那贼子洵南的漕运。那可是块肥差。”
温鑅连解释的声音都有些无力,“圣上意欲南伐,一统漕运是迟早的事,与其见血,不如主动让出去,能保南曹一脉平安。”
伯都没再接话,却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挡在门前。
不多时,门再次被推开,寒风卷着些进来,温翎踏入雅间,瞧见二人一个一脸颓色,一个一脸懊悔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竟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温鑅抬手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来,声音略微沙哑,“可有何发现?”
“我从郭尽府里找到了同样标注的信件”,温翎从怀里掏出几封书信,指着右上的蝇头小楷,“有些是‘正三斜二’,有的是‘斜一折四’,但字却不是郭尽的字迹。”
他见气氛不佳,故作轻松道,“饿死我了,我吃口饭先”,他拾了著正准备夹菜,不料却被温鑅抢了碗,责怪道,“吃什么冷食,格子间里煨着呢。”
伯都反应过来,“你等着,我去给你端。”
随后手里又塞了个热乎的碗,温翎咧了咧嘴,压了压情绪,安静地吃着饭。
还是毫无章法的线条,温鑅没心思细看,索性让伯都收好,又嘱咐了句,“回去让白川去查查那年郭尽回京后,有无病情案底、用药记录。”
温翎瞬间反应过来,“师父是怀疑那人不是郭尽。”
温鑅颔首,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原是花魁落定了。
温鑅盯着那花魁,满头朱钗,一身艳红,娇俏地依在一个一身挂满翡翠松石的郎君身上,想必是称了心意。
脑海里却想起了另一个身影,温鑅不由得眼神一暗,搁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这些动作都落在温翎眼中,他擦了擦嘴,凑到温鑅面前,神秘兮兮道,“师父猜猜逛了趟郭府,我还发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