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逼疯了马氏的是很快外头离沈家不远的对门河岸就引来了一群鬼孩子们,后院招小鬼的窗子也用能让普通人一辈子留下阴影的缓慢速度被一条竹竿子撑起来。
“吱呀——吱——呀……”
她们看到门口窗边上站着一个拿菜刀的影子,两个女人被吓得冷汗直流,可现在分明已经是农历入秋月了。
屋外的道士在回魂夜扭曲着面容朝里瞪了一下,一手抓着被砍成好几块的人肉躯干,一手抓紧锋利的刀子,他还探头看向一门之隔的屋子,里头有一张没了沈家夫人踪影的贵妃椅,但是茶几上有一个古董妆盒,房里面藏起来的太太和丫头看来还是没有来得及洗掉香粉和胭脂。
“夫人,小翠。”
红月压着阴宅,宣家那个厉鬼一用枕边人的嗓子说话,马氏的眼泪也扑簌簌地流,她一脸全是心死如灰,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还知道,夫君……真的可能被杀了。
“沈樵”还在继续敲带他回家的木板门。
“阿拉(我们),今朝(今天)夜里,去阴曹地府白相(游玩),好伐?”
“夫人,小翠,今朝(今天)开门见囍啊。”
马氏和小翠的脚底板被喊得好凉。
这样一个鬼叫窗的恐怖局面摆在眼前,能否降伏恶鬼,替家挡灾,对于马氏一个深宅妇人来说都是艰巨到心头窒息的任务。加之夫婿的皮现在在这个道士的脸上,她知道了结局的半身落在阴影化作一座慈悲观音,沉默的淌泪声音让小丫鬟也哭了起来。
马氏连忙抱住小翠,道出它们的来历,只听两个女子在低低说,“别哭,我的小翠,你听我说,门外面的那些小孩子们并非是人,都说婆娑世界轮回,前方有一饿鬼道,鬼性渴饥,嘴如针尖,肚子巨大,食量还能吃下一座山,这种鬼一般不能在下元节以外的日子多逗留,所以我可以设法在天亮前把它驱赶出人间的……”
正在这时,忽又听外间屋子,啪的一声,接着又“咣当,格拉”一声,仿佛是八卦镜碎了,掉在了地下,被鬼道士捡起来塞进嘴里含着嚼碎的声音。
小翠害怕得很,她弯腰偷看地上的茶杯碎片渣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喘都觉得嗓子被划得巨痛。
先时,她同沈家夫妇在上海也看见过胡同弄堂里的老人孩子们撞克,那些人都是胡言乱语被妖精附身,没有哪个会长得好像龙华寺那座宝塔里的血肉菩萨啊!
马氏用口型说:“我就在这里不走,小翠,别怕,你去把我的跳大神面具拿来。”
小翠掉头就又从床底爬走,留下马氏她浑身面对一切,当她看向窗外,黑色恶血和河里的尸臭已经彻底吞没活物气味,不过现在她也没有退路,只能这样等着鬼进来和自己斗法。
相传宋时民间就有神棍神婆扮演钟馗、判官、小鬼、土地、灶神、门神等千余人,自禁中驱祟。明朝以后,巫师索室驱疫也成了巫傩戏中的重要一环。
小翠速度很快回来后,马氏把她家装在神柜里的三十二位“地官名册”请出来。以前她请“官”之前也要举行仪式,要给“官”放血叩头。给地官准备小竹椅,再把请出神柜的“官”放在竹椅上,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迎面而来的尸臭味和磨牙声开始从沈家的老鼠洞里面传出来,小道士进不来,换了个法子进来吃掉她们的脑袋也在这洞穴里面挤压变形,等他用地府魔物的非人类形态爬出老鼠洞,这个拉长了的瘦长鬼影慢慢地转向巫婆打扮的纸扎铺面娘子。
马氏见状,马上就让门口的小丫鬟高举请愿驱魔的鞭炮燃放了起来,她还在家吟诵“安神”唱词,呵斥着请眼前的傩仙能重归家龛神位。可是宣家这个厉鬼根本不是好相与听劝的家神,他以不似活人的恐惧速度疾驰,迅速把菜刀对着马氏的人砍下下去。
马氏大骇,赶紧把油灯吹了,宣家那个厉鬼看不见,不得不停下又找她们,还拿菜刀对床板连砍数百下泄愤,马氏克服自己头顶恐怖的嚓嚓之声,想起饿鬼的五感会弱一些,于是她从被底伸出手,吞掉鞋袜赤脚爬出来。
都说,人体都有五脏、九宫、十二室、四肢、五体、三焦、九窍、一百八十个器官、三百六十根骨节,三万六千鬼神寄居在人身各处。
宣家这个厉鬼借皮扮人,那么他的弱点就是眼睛,毕竟魂以精为根本,魄以眼睛为门户,所以按照老祖宗的办法,马氏只要成功攻击魔物的眼睛,那么他游走在人间的三魂七魄都能制御。
那么什么器物能破了一个厉鬼的法身呢?
马氏伸着两手,她汗流不上,连吸几口气,忽然,灵光一闪的她冲到了卧房内室挂纱帐的黄铜挂钩面前。
这种床头带钩多为长体造型,前有钩首,背后的中尾部有圆形的纽,钩和纽是连接腰带两端的接点,马氏扯下沈家这个钩,反手就扎向男鬼的左眼,对着那厉鬼就使用上了《鲁班书》中的黄晶取眼杀鬼咒。
紧随其后的宣家小少爷仰天长啸,捂住双目,他血淋淋的青白纸人脸上顶着一个钩子连连退后。
与此同时,小翠隔着门板偷听,听见打斗就拔开门闩,冲进来帮自家奶奶,
当她亲眼看见厉鬼受伤,小丫头紧跟上去,直接反手把家里煤球炉子用的烧火钳扎进了厉鬼的右眼。
小翠才十三岁,她敢这么勇敢,是因为她这辈子只想保护马氏。
小道士扭头注视了和他相差不了几岁的小丫头。
钨丝灯泡照着他流血不止的眼睛成了两个血窟窿眼儿。
他怪笑了一下,即将倒地的身子斜斜滑了一跤,骨子里还不甘心就这么死的淬毒念头也呼之欲出。
不过很快,这个失去精魄的人皮俑已经快速瘪掉,他衰老出雪白干枯的头发,烂泥一样瘫下来的四肢也成了女娲造人的失败品。
马氏见状的脸上全是汗液,呜咽几声方才点灯,受尽恶鬼折磨的她和丫鬟走进侧室。
地面的小道人七窍流血,面色淡青,头束生绢抹额,长发散落在十来岁少年人的身体上颇有些楚楚可怜。
马氏顾不上细看,再次俯身凑近宣家小少爷的尸面,接着纸扎铺娘子亲自写了一张符咒贴在他的眉心正中要害,又对宣家厉鬼的鼻子吹了一口气。
这是确保他不起尸。
第二天天亮,马氏和小翠一夜未眠地在喜鹊剪纸窗边等到了那道救她们命的阳光,巡捕房的人在外头敲门之前,宣家灭门的事情已经震惊了地方。一群只会喝酒赌钱的政府大头兵不敢想杀人的凶手去了何处。他们更不敢相信昨夜唯二的两个幸存者会是马氏和小翠这种女流之辈,毕竟旧社会只要求她们懂得刺绣女工,生养哺乳,可还从没有听说过女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