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期,他家先祖结束造纸官生涯,藏身民间,并发明了人类驱魔仪式中的第一入门绝学——定鸡术。
宋朝时沈家另一位先祖进一步改进这种巫术,在东京城中竟能用白纸定住一个男人,让其灵魂出窍变成呆傻孩童。
所以,他敢来就是因为觉得宣府只是撞上了小鬼。
可他很快发现,宣家最后一个活口在进来后变得无喜无悲,沈樵看到他先像僵尸一样慢慢地走到翠英的跟前。
世人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宣小少爷的衣服变回了小道士。
然后他查看女尸脖子,全部掰断。
这一套流程在他手上做起来当然是很熟练的,沈樵观察着他的皮肤,看到人皮俑少年的皮肤很青,在光下显得莫名可怜,他的脖子和手脚还有很多被人用香炉烫出来的莲花图腾。
那姓张的老道士看来死得一点不冤枉……一般人不敢想少年受过什么样的苦,只能继续看他在干什么。
一开始画面还挺正常,很有人间温情。
因为那宣家小少爷把女人先是像抱娘亲一样玩了一会儿。
翠英折起来的脖颈子在他怀中变得更软了,她软的像一块不裹身的布,又白又滑。
可没有人类意识的少年没一会儿也玩腻了,他拿起刀继续开始剥掉女子的人皮。
一瞬间有一大片喷到道袍上的人体血液往下滴落,淌过女尸脸上的脂粉后,又伴着人皮被揭开的动作重新回到了少年的额头两侧。
没错,少年道士竟在厌倦之后把翠英的脸皮覆盖上了他的“脸”!
期间,他不忘记用油灯照着面容,浣起青丝,扑粉上脸,还手巧地拿宣府丫鬟的红纸抹了一个樱桃小嘴。
就是唯独他的喉结没变,嗓子也不能变。
这是男子变女?
沈樵吓得一身冷汗,他真没看错吗,但是这个新的“翠英”那边不知何时就站了起来。
月光下,“她”两条狭长眼尾边的红色胭脂像凤凰泣血,耳垂上的美艳金色耳饰更是晃得人发毛。
沈樵把来时的目的想了想,终于决定跟过去确认活口,一路上他就见新的“翠英”脸颊一颗小痣分外显眼,那个道士即便变了模样也能看出个子很高,等他走到里头,一个人背对沈樵,宣小少爷叫了他。
哦,原来……这人,竟是翠英的相好阿旺,说起来也感激老天爷开眼,给他享受了宣家同等灭门待遇。
因为这个倒霉蛋虽然迟迟没死,却比死还痛苦,他正蹲在角落里面偷吃火炭,像是不怕烫,满嘴流血还往喉咙里面吞咽那些黑乎乎的炭块儿。
此外他的眼睛插着两根木头筷子。
沈樵看见他的时候,阿旺眼流血,站起来,两根很有灵性的筷子也一跳一跳的。
错把一个大男人看成相好,阿旺胡言乱语,手脚乱挥,他脸上是欲死欲仙的红,陶醉的舌尖吐出来,很快跪在小道士的脚边像条狗一样。
他的小主人当然嫌弃他肠子流的到处都是,踢踢他的肚子,阿旺的肚子破掉了,痴痴呆呆笑,没忍住原地尿了一泡。
而且那阿旺估摸是中邪程度很深,尿完又开始渴坏了,他在没有神志地四处找水。夜幕之中的他每个烧着的毛孔都在叫嚣,体内的未知神渐渐吞噬了男人眼球的白色,然后,他决定喝自己的,趴下来就往热尿上舔。
热气腾腾的尿是什么味根本没人想明白,看到这一幕的沈樵捂嘴有点想吐。
小道士玩娃娃上瘾,训他这只狗儿子的想法也花样百出,他继续命令阿旺张开大嘴,逼店小二把两眼往上翻,两颊急促地呼吸着。
“起——”
小道士拉着两根手指上的红线。
阿旺被绳子牵引,像《女吊》这出戏文里的木偶戏主人公,在连蹦带跳。
那个操控戏台的少年仰视娃娃,声音柔柔说:“夫君,我有了,侬欢喜不欢喜呀,肚子里有东西在踢我,一下下的。”
说完,小道士依稀笑了起来,嘴角张开露出黑色的口腔,他脸上偷来的假脸比纸扎更惊悚而惨白。
阿旺却似乎跟着他的描述一起入戏了,双手合在一起扭来扭去的,那少年声音又娇羞带他转了一个圈。
“夫君,侬不信啊?那我来生出一个小冤家给你看看。”
话音落下,阿旺开始脱掉裤子,现场表演“生”了,其怪叫宛若产房内的女子,尖利痛哭,像极了旧时代女性难产的声音,等到了这名男产妇临盆的关键时刻,胖子店小二的下边猛然间喷出半人高母体黄色脓液,大开门户的腿间还爬出一个白色的大头纸人怪婴。
婴儿爬啊爬。因为头太大,一眼只能看见胖短短的小腿和小手像大肉葫芦,可等鬼孩子卖力扯破母亲的肚皮落地后,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成年男子般的桀桀怪笑,它似乎根本不是别人,就是那名少年杀人者,那双黑色的大眼球也像螳螂卵泡,往外喷射出阴邪的恶意,占据了他一张魔化的三角脸……
“啊啊!”沈樵不敢相信这一幕。他在黑暗中见证了巫傩带给人体结构魔化的恐怖场景,梁上下来的斗篷人忽然暴起,把他钉在地上,掐住了他的脖子。
沈樵闪躲不及,他被这少年非人一般的恐怖力气骇破了胆子,意识到此人是不想留活口的。
可被这小道士正眼一看,沈樵还是失了神,无关其他,是他发现人皮傩仙本体竟然根本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宣家小少爷虽然在恶狠狠瞪着大人沈樵,这也是一双小孩子的眼睛,底色无辜天真得像还在问爹娘要糖吃的年纪,但蓝衣小道近看的脸偏偏成了沉默悲哀的塑像,像无情无欲的一潭平静死水,根本不像寻常年纪的少年郎,沈樵自私自利了一辈子,当时就觉得,眼前这种心死了的可怜孩子,即便被滚烫的火油和烈火浇注,他也只是遇冷即死的生铁,不会喊疼和哭泣,危险来临都只让他麻木和空白。
“……啊……孩子……你……”
“你……”
“你……”也是受苦了。
沈樵怀着一颗千回百转的俗世热肠最终迎来了小命不保,他还很后悔没有听夫人的话,人彻底玩完了,也没给沈家留后。
临死前的他觉得自己被骗了,阿官,你该早说啊,宣家那个小少爷和“官”才是一样的。
“祂”恐怕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
此念头落下帷幕,沈樵的表情凝固了,手压在了马氏缝的灰蓝色布衫上。
沈樵,也就此成了1944年第一个知道了宣家人皮俑之谜的传奇故事当事人。
他一生热衷《易学》,不算大奸大恶,和太太丫鬟躲回绍兴,也只是想平淡地过完余生,更没有危害他人的野心,所以落到这个结局自然是很悲惨的,而且不止如此,他的尸体也被府邸其他的尸鬼们啃了,红色的大头娃娃还从男娘娘的子宫挤出胎盘,爬向了他。
翠英死了。
阿旺在替一位民国时期诞生的新神袛生出了孩子后,已成了一块没有祭祀价值的白粿。
人皮傩仙俯瞰看着沈樵,大脑思考帮他选好了新“脸”后,他马上动手撕掉了前一张女人脸。
五官凹进来的宣家人俑低声自言自语。
学的是沈樵爱讲的老宁波上海腔。
说来惭愧,当时本地能听得懂这种非洋泾浜方言的人只有两个。
那就是隔壁也从繁华大上海来的纸扎铺娘子和她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