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钱烧心,你确定要跟我们走吗?”
钱烧心:“嗯,在南良待太久了,也是时候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记起我狗儿牌匾上原来写的是什么。”
灵芝:“那你要把你的医馆关掉吗?”
钱烧心:“不关。”
灵芝:“啊,那你是要留个分身在这里吗?”
钱烧心:“也不用特地留,我本来就有。三面医馆,自然是三位医者。”
灵芝闻言,在他几个房间内蹿过,去看他口中的分身。
与其说是分身,其实更像是两个傀一般的人偶,戴上了两副面具,各在一个房间里给人诊病。
“所以青色的是医术高超的你,红色的是打人的你,那紫色的呢。”灵芝总结了一通,久久望着最左边门里举动极为夸张的钱烧心,看不明白。
说他在看病吧,他那动作未免太大,时而挥手,时而拍桌,时而抽动着那只木手拉开柜子。
但你又说他没在看病吧,他确实问了患者年龄姓名,哪里不舒服,也确实从柜子里抽出了药片。
灵芝只好再往前一步,仔细听那人偶说话的内容。
“硌硌硌,我家甘草片,一片一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实惠又有用,买到就是赚到,一片永葆青春,两片腿脚不痛,三片打通经脉,保你活到一万八千九百九十六。”
灵芝咂舌了。
但前头还真的有人激情将钱拍到桌上,大手一挥,“给我来二十片。”
再一看那木偶哆嗦着从柜子里抽出的东西。
居然齐刷刷的全是……
“甘、草、片!?”灵芝话音劈叉般飘了,很是不可思议。
转身痛殴钱烧心之前,它不经意扫到那哆哆嗦嗦木偶身后的告示。
“惊!今年过节送什么?送什么,送什么?要送就送三面医馆甘草片,送了倍有面,送了顶呱呱。”
“立夏大促,买三片甘草片,立送一片甘草片!立夏立夏,只要你下单,我就立马送。”
……
诸如此类的话贴满了一整面墙。
——“烂、心、钱!!!”
三面医馆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吼。
这一声把刚换好衣裳出来的祝虞给吓了一大跳,还没搞清楚到底在吵什么,她眼前飞过一个灵芝,猛冲向一旁整理药箱的钱烧心。
啪啪两下过去,钱烧心捂住两只眼睛弯下了腰,也发出冲天怒号,“灵芝你有病!?”
“你这个烂心钱,之前还好意思骂别人庸医,你这……你这简直就是医德败坏!!黑心医者,烂心医者,我揍死你!”灵芝跳回原形,想着自己的力道放在钱烧心的腰上,还会使他松快舒适,它特意避开了腰背一类的地方,骑在钱烧心肩膀上,朝他脑袋一通乱挠乱打乱拔。
祝虞上去拎起灵芝,“等等,怎么了?”
灵芝气都喘不匀了,“他,他那张紫面乱卖药。把甘草片当做神药乱卖,还吹它的功效,什么吃了病全好,腿不痛,长生不老,简直心肠烂了,坑蒙拐骗!!!”
“什么?”祝虞一听,放下灵芝,站到钱烧心跟前。
钱烧心听完灵芝的指控,已然没那么大的气势跟他们抬杠了,巴巴抬起头,顶着比祝虞黑眼圈还深的两个乌紫圆圈笑笑,“听我解释,这是我的巧思……”
祝虞一个下勾拳将他下巴打飞,“你……好你个钱烧心,还巧思……啊?”
她挥挥手又要继续来一拳,序璟倒是及时站在他身前,拦住了祝虞,“先听听他怎么说。”
钱烧心收回下巴,突然感觉心头有些暖,“序璟,没想到这时候你居然会帮我说话。”
序璟撤开一步,淡淡然说,“是该帮你说一句,不然你皮糙肉厚,等会仙子手该打疼了。”
钱烧心一手扶额,“……”
灵芝:“你快说啊,我倒是想听听你能扯出什么歪理。”
钱烧心痛苦撇过头,“我不想说了,我如今都不想跟你们一起走了。”
序璟:“那正好,仙子练功还差一个靶子,在你身上练完,我们便上路。”
“畜生啊……”钱烧心对序璟的恨意疯狂生长,两手握拳弯下腰,“灵芝,你自己去里头拿几块甘草片来尝尝,你看是不是一个味的。”
灵芝不懂他什么意思,还是乖乖照做,打开几个柜子,从里头各拿了一片出来,含在嘴里,突然眼睛一亮,“真不是一个味,它们……你是将它们都放到汤药里面浸过吗?这是甘草汤药含片?”
钱烧心点点头坐起来,“是。”
灵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给人开药不是很好吗?”
钱烧心:“你以为我不想吗?若是个个不舒服了都能来乖乖吃药调理我用得着这样?现下外头,买不起药的人多了去了。卖这种保健养生玩意的遍地跳了出来,他们嘴里吹的功效,只有比我更过,没有逊色于我的。但我去看过,没几家卖的东西真正有效。偏有的人十分信这些,我挖掉了一个店,他们急得又要去找另一家卖这些玩意的。我心道大家既然有这样的需求,与其叫他们被人骗,我去逮着人叫他们别骗。不若我自己研究研究,甘草性平,可调和诸药,最适宜不过,我通常会将它泡到不同的汤药里面,浸透了,再给人诊断过,卖出去。最开始这只是个权宜之计,后来发现它确实有它方便的地方,有些人并没有病痛,只是想调理,含含我根据节气时令泡的甘草片便很好。”
“其实最开始我用的最多的不是甘草片,普通的大枣,核桃,我也拿来用过。但别人总觉着,大枣核桃是食物,不是药,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甘草。只是甘草也不是一味吃了没害处的,只能通过控制次数用量来……”钱烧心挥挥手,“所以这一面紫面,着实是有些市侩,我不否认。”
“但能市侩着救人,我……被打死也不改。”钱烧心神情肃然,双腿岔开,往椅背上一靠,“你们看着办吧。”
紫面人偶的夸张声音还响在耳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祝虞低下头,“对不起,错怪你了。”
序璟和灵芝也纷纷道歉。
照钱烧心以往的脾气,看到三个人向他低头了,定是要嘚瑟得原地蹦个三尺高,在大家尚还能够包容他的这段时间里,使劲作死。
譬如指使灵芝替他捶背,让序璟换上粉色侍女服,叫祝虞把头伸过去让他搓。
可是他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只是很安静地眨了眨眼,抬眸,冷不丁地跟祝虞对视了,而后又移开。
他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却是澄澈明亮的。
好像不管被人怎么误会,他都不理了不管了,所以也不在乎别人或将把他贬入泥土,或是高看他一眼,只是做了一件他觉得必要的事情,日日重复,年年重复,至今已经窸窣平常,像是早起要漱口,过年要回家一般,不是不做就会死,但不做,心里就是会不舒服。
祝虞走上前,突然学他搓起他的头发来,“那还能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钱烧心也不拧巴,笑了,“能。”
眼下氛围还是有些凝重。
从前大抵有人教过钱烧心,告诉他若是碰到这样的时候,他得想办法,叫场子重新热起来,他便咧开嘴顺口一夸,“仙子你穿这身衣裳真不错,配上你那支红色山茶花簪子,是比从前要好看多了,虽然从前也好看,但不太搭,我又不敢说。”
祝虞手一顿,“什么山茶花簪子。”
灵芝和序璟也看向祝虞,视线疯狂在她身上扫过,愣是没看到半点山茶花簪子的影子。
钱烧心这才觉得不对劲,“怎么,你们看不到?”
三人面面相觑,亲眼看着钱烧心起身,站到祝虞身前,虚握着什么东西,慢慢将它从头发里抽出去,那簪子才逐渐显形。
红色半重瓣山茶花的花瓣很厚实,卧在钱烧心手里,足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
祝虞他们从前绝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发簪。
而那个发簪一从祝虞发中脱离出来,便逐渐地膨大起来,像是要开尽最后一点生机,但山茶花是有名的断头花,一旦凋零,便是整朵轰轰烈烈地掉下枝头。
它一片花瓣都没有掉落在地,胀到最大,“嘭”地一声炸开来,化为虚影消逝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