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柳夏儿的命数,祝虞飞身进去,一拍三丈高的生死簿,纸页暂时压住乱飞的动作,只是页脚还有些按耐不住地要跳起来。
她凭空写下“柳夏儿”的名字,一挥手,金色的字体嵌入书中,她后退一步,生死簿又没完地翻了起来。
半晌,它们停住。
祝虞低下头去看。
她面前的那页纸上,页头正题着柳夏儿的名字,后面紧跟她家住何地,年岁大小的信息,最中央,则摆的是她死生的结局。
通常来说,活人生死簿的中央都是一个生字。
只有少数的,虽然活着,但罪孽深重,功德簿那边已经下了死的判刑的,会提前一步写下结局。
还有就是该死不死,拖着条死命赖着的。
但眼下,柳夏儿已死,生死簿中央却还是题着个“生”字。
若是抛去生死簿出了问题这一点不论,那么柳夏儿,本不该死。
甚至,是修行到罪罚皆平,攒够了功德,可以成仙登天的命格。
祝虞怔愣住,手一松,生死簿脱了控制,又开始刷拉拉翻了起来。
“尧倾……你到底在做什么?”
祝虞凭空质问道。
可除了满屋子书页翻卷的声音,没人理会她的问题。
脑子里好似有一根弦蓦然崩开了,发出一声铮然嗡鸣,她僵硬站了一会,才有力气抬起脚,失神地向外走,走了没几步,便跑了起来。
她去看过姻缘树,确如富春平所说,上头的线将姻缘树裹成了个球。
她又奔去星宿台,看到很多星星的运行轨迹出了差错,有几颗星宿甚至绽放出了诡异的紫色。
突然,几颗星星闪了闪,随即失去了光亮,从天上掉落下去,祝虞没来得及看个究竟,像是有一只大手猛地压了下来,压得她的神魂一震。
一股腥甜涌上祝虞喉头,淡淡的,却叫她倏忽一惊。
好强的威压!
若不是她还有仙泽护体,怕是要跪在地上,一口血喷出来了。
莫不是天谴?
祝虞向上看去,打量天幕。
虽然天界许多地方出现了异象,除去那突如其来的威压,总的来看还是太平的,跟从前祝虞生活在这里时一般无二。
从前她在尧倾的庇佑下无忧无虑,最苦恼的事情,不过是怎么捏叶片化铜板,许多天界事务用不着她操心。
譬如生死簿摆放的地方,她只潦草去过一回,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嫌弃那两本册子太过庞大,叫她看着头昏脑涨,便再没去过。
这万年她更是没开过情窍,所以也顾不得关心那姻缘树上的线到底是团成球了,还是散成流苏了。
她殿中的人从未对她说过这些,倒是在尧倾身死之后,毫不犹豫地抱着自己攒下的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想来之前尧倾同他们打过招呼,不让他们向她透露一丁半点天界的异象。
可是天谴?
尧倾本事再大,又怎么能藏得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祝虞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不带片刻犹豫,她即刻提起裙摆朝那头跑过去。
……
福仪居
她望着顶头的金红色牌匾,停下了脚步。
其实她从没来过这,一贯都是她去尧倾办公的正清殿找他,或是尧倾去她的寝殿挽月殿找她。
但她不是第一次想来,不过每次都会被尧倾推回去。
理由要么是他的寝殿脏,要么是他的寝殿乱,要么是他的寝殿臭。
祝虞当年还小,不懂得分寸,总喜欢抱着他的袍子,揪着这个问题细问下去,“有多臭?”
尧倾:“比下界猪棚还臭。”
“那是多臭?”
“像你看的话本里说的,黄大仙的屁那般臭。”
“臭味没有散去的时候吗?”
“没有。”
久而久之,祝虞再没有生过要来这里找他的念头,而尧倾每天在寝殿待的时间也不长,至少每次祝虞要找他的时候,他都在正清殿,而不是福仪居。
有段时间祝虞好奇过,尧倾究竟是怎么活出两种味道的,一种是他寝殿里自己描述的那种猪栏鼠屁味,一种是他身上久久萦绕不散的檀香味。
如今她倒是想通了,哪有什么不散的臭味,不过都是理由。
只是眼下没人用理由拦她了,她却又有些退缩不敢进去了。
磨蹭了半晌,她才靠近门边,手方才一搭上去,身体中便有些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即刻收回,后退一步,心道自己猜的八成是没错了。
她咬咬牙,加固身上的仙泽,压住那股翻腾的劲,冲上前用力将门一推。
——“哗!”
一阵无形的风扑来,将祝虞衣袍头发尽皆掀飞。
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余光瞥到那闪烁着的银色光芒,突而一顿。
她缓慢抬起视线。
只见不知哪来的十二根银柱,突兀地悬浮在上空,直直刺破穹顶、房梁,个个体型庞大,朝下的那头尖锐异常,像是鹏鸟收拢了翅膀后,头朝下,向下进攻形成的阵势,十分危险。
偏它的颜色一片神秘淡然,流溢着星河般的银光。
盯久了,她居然觉得那银柱对她收起了杀意,祝虞被吸引得朝前迈进一步,想要看清那星河璀璨的模样。
可也就靠近了一步,仙泽居然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祝虞脚步顿住,停下,清醒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天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