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免,也太真了。
“真是神迹踏风而至,蹁跹万点春难掩的清丽。我……怦然心动了。”
甄沅临捂着胸口,一副心窝子里全是他不尽款款深情的模样。
真是名副其实的一位好公子,好佳人,好戏子啊!
祝虞看了几眼觉得恶心,扭头走开。
要不是月伶她们的安排,她真是想现在就提剑架到他脖子上逼问,真正的柳夏儿到底去哪了。
戏还在继续演着,甄沅临那张斯文秀气脸上未施脂粉,却已然唱得满脸红润。
“我对其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只是她不为所动……”
“我知道,我知道她怕的是这似海般深的门第偏见,似鸿沟般无可逾越的高低贵贱。”
“可我真心爱她,我真心爱她……山海若拦,我斩山海!”
……
“终于……她接纳了我。”甄沅临笑着走下了台,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轻纱,靠近罗汉床。
祝虞怕自己与甄沅临对视,会忍不住动手,赶忙移开眼低下头。
序璟没在屋子里听甄沅临的那番话,当下还不太清楚状况,无所谓地仰头站着。
于是甄沅临看了过来,对上序璟的目光,朝他挤挤眼,走过去,揽过他的肩,摩挲他的肩头。
序璟这才有些慌张想躲,向祝虞投去求救的目光,祝虞没收到,他只能僵硬地随甄沅临走到床上坐下。
甄沅临捧住他的脸,轻柔地替他理着碎发,挽到耳后,却在突然发现他额间空落落一片后,暴跳起来,踩在床上,掐着他的脖颈,“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梳妆打扮,为什么不照我说的演?胎记呢?啊!胎记呢?你画到哪里去了?”
序璟不善辩解,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脖子被掐着向后仰,一手却已然不动声色地绕到甄沅临身后……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跑上前,抓住甄沅临的手臂,指指自己,状似嫌弃地扒拉开序璟,序璟这才把手收回来,咳了两声,捂着脖子走开了。
甄沅临移开视线,很快没再管序璟,盯着少女道:“这一出本该是你演?那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跟上来,啊?”
少女无辜摆手,做了几个手语,嘴唇张启着冲甄沅临说话,大概意思是,“原来没这一出啊。”
甄沅临却是不管,从枕头下抽出一沓纸,疯狂快速地翻着页,也不知道他看清了什么,他将手里的纸朝天上一抛,又吼了起来,“我说有就是有!我爱夏儿,我与她情深义厚!我与她的过往,你能比我记得更清楚?”
祝虞随手捡了张纸,上面是甄沅临念的词,她拿到的那张,最顶上刚好一句“我……怦然心动了”,她嫌弃地皱起眉,将纸揉成一团扔了,再抬头时,看到前头的少女咬了咬牙,却还是配合地贴身凑上去,捧住甄沅临的脸,仿佛两人恩爱非常。
见此,甄沅临立即变脸,乖顺下来,入了戏,抚摸她的脸颊,然后是脖颈,肩头,轻轻将她衣服一层一层剥开,“夏儿,我都说了,我爱你,我爱你的啊。像世人赞颂我的深情那般爱你。”
甄沅临的动作愈发露骨,少女脸上漏出难堪的神色,眼神飘忽,扫向祝虞和序璟这头。
祝虞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想提醒序璟捂住眼别看,抬起眼皮,才发现他早背过了身,她便拉着他一起退了几步,站到轻纱之后。
这场“温柔缱绻”持续了很久。
少女披上衣服后,甄沅临又片刻不停地继续开演了。
他飞快换上红嫁衣,想要同下一位早就扮作新娘模样的拜堂,一抬头,却发现十几个“柳夏儿”全站在他面前,穿布衣的,穿蓝裙的,戴钗环的……排成了一排。
“你们在做什么?”甄沅临质问道。
“你们演错了啊,哪有十几个夏儿一起出来的,那多吓人啊,回去回去。”他好生说着话,发现没人听他的,恼了,开始吼,“我说演错了演错了全演错了!!!听不懂吗?你们这是要将我的戏给演砸了!!?”
十几个“夏儿”齐刷刷往前走一步。
“好啊,反了你们!!反了!!!”手在腰间摸了一圈,没找着东西,甄沅临怔愣住,这才又软下声,双手合十,“像之前排的那样,该是你……”他指着穿嫁衣那位,“你跪下来,隔着纱帘,我们对着哭,像这样,这样。”
他示范起来,跪在地上,不出片刻,眼泪潸然而下,一手伸向前,似要抓取什么,“夏儿……我要与你生生世世!!!山海若拦,我斩山海!!!”
念完这一句,他又收了哭腔,对面前一排“柳夏儿”说,“像这样,知道了吗,像这样,我记得从前你们有一位哭得很好的……”
——“刷!”
甄沅临的话音灌在了水里。
方才与甄沅临缱绻的少女站在他身后,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摁进了血水里,另一只手又赶忙将之前从甄沅临身上摸出的东西递给前头的少女们。
那是一只埙。
她们匆忙接过,怕那个少女一人不敌,几个人上前来想要帮忙,几个人朝后跑。
甄沅临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却被摁得死死的,没一会,水面没了声响。
众人松了口气,准备泄力之时,他猛地低头,将自己的脑袋朝石台子上砸去。
登时,少女们全都停了动作,像被抽干了力气,痛苦摔倒在地。
甄沅临抬起头,头上流下的血将他的脸劈成两半,混着些血水,哗啦啦淌满整张白脸,他大口用力地喘着气,抬手指着跌倒的一群“柳夏儿”,待气息平稳一些,他尖笑起来。
“你们……你们又想反?想夺我的埙,又想反?蠢的,都是蠢的。还真以为我平日里控制你们的是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货。那是老子的血,是老子的血啊!!!老子摸埙,不过是割破手指而已啊,真叫你们以为那是我的法器啦?”
“蠢货!”
“蠢货!”
“蠢货!”
……
他一连指着地上的少女们,骂了十几道才停下。
少女们很不服气,却又受着控制,无法动弹,脑袋晕晕乎乎的。
月伶离甄沅临最近,艰难抬手,而后砸向地面,企图保持清醒,张开嘴,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还是用力着,扯着脖子的青筋暴起突出,朝甄沅临嘶吼。
甄沅临却似觉得有趣,抹了一把水,靠后的身子俯下来,弯下腰,手背贴着月伶的面颊轻轻摩挲,又将自己的脸贴下去,用散落下来的湿哒哒的头发蹭了蹭月伶,看着红色水珠顺着她白皙面颊划过,似破开了白瓷瓶的血管那样叫人觉得痛快。
月伶斜眼瞪他,他反倒笑起来,轻挑地将自己的鼻头凑过去,点了一下月伶的鼻子,“诶哟,好可怜哟,要不要求饶呢?”
月伶移开了头。
“生气啦?”
甄沅临忙不迭地扭头朝向她,仰视她的怒容,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碰了一下月伶的唇。
月伶攒足了力气,呸地一声朝他吐了口唾沫。
甄沅临歪头躲过,哈哈笑了,朝她挤挤眼,随后装起委屈语气来,“可你们今日砸了我的戏,让我好生气,怎么着,都得让我气消了,才能结束惩罚了呢。”
就在这时,
一声银剑破空的嗡鸣。
祝虞抽出罗汉床底藏好的剑,架在甄沅临脖子上,“那这样,你的气能消了吗?”
甄沅临被惊着,呼吸停了片刻,不屑瞥了眼剑身,闭上眼,却十分诚实地将身子靠后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