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虞身上浮空飞出一颗光球,光球那头传来钱烧心的声音,黑夜里一道惊雷般地响了起来。
“那你们小心些。”祝虞捋了一把花瓣,同他们交代。
“好,你们也是,当心些。”
说完了话,钱烧心又“咻”地一下将光球收了回去。
屋内静了下来,祝虞攥着手里的花,低头闷不做声好一会,半晌叹口气,觉着枯坐也是无事,同序璟说,“快到子时,你叫我一声,我们即刻出发去戏园,现下我要干些正事。”
祝虞找了一片够大的空地,徒手画起阵来。
“仙子这是要做什么?”
“凡人拜我,我总得叫他们如愿。”祝虞坐在亮起金光的阵眼中间,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沓叶子,开始变起铜钱来。
“不瞒你说,我的仙职,是一万年前尧倾特地给我批的,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份闲得不能再闲的仙职。但香火太旺,我受之有愧,总觉着,得做些什么。”
由着闲德的名头,原不消祝虞做什么,她的香火就旺得不行了。
她的殿宇又是尧倾花了心思的,专门建在风景颇好的地方,但凡抽一点空去一趟,拜也拜了,闲也得了,人心舒坦了,自然是“拜她得闲”心愿应验,于是她的香火很轻易地就好了起来。
天界有看不下去的,说她就是一个天底下最无用的仙,还笑话她的香客净是些没脑的,说什么拜她得闲已经很荒唐了,后又传出什么拜她得闲得钱的功效,无非不过是,将她供在家里,逢着什么烦心事,便转头不理,时间全花去拜她,不就没了忙的机会,花钱的机会,岂不就是得了闲得了钱?
简直就是废人拜废仙,猪油蒙了心,蠢的。
祝虞气不过,这才煞费苦心地学了个变铜板的术法,将下界她与善财上仙交好的“谣言”坐实了。说到底,善财闲德都是她祝虞一个。
每到人定,她便会给他们送些铜板。
虽是些小恩小惠,但凡人若是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口袋里多了几个铜板,不仅能叫自己高兴,又不会损了他们的运道,折费他们太多的功德。实实在在两全其美,也叫祝虞受香火受得安心了些。
序璟瞧她忙活的样,应了一声,“好。”
阵法里,祝虞握着几枚刚变出来的铜板,正预备挑第一个香客,忽而想起了尧倾,她手一顿,暂时划开香客姓名,默念了一遍尧倾寝殿“福仪居”的名,而后将手中三个铜板按下去,手掌抹了个半圆,再起手时,铜板便消失不见了。
她拍了拍铜板消失的地方,兀自念叨,“老头,也不知道你近来在哪,过得怎么样,晓得你吃一顿包子,得一个肉包加一个豆沙包才够的,跟我差不多的吃法。这回给你送了三个铜板过去,你且好生照顾自己,待我将你救回来,罚你给我摘落凡尘做糕饼吃。”
……
“诶诶诶,好好好……就是这样。”钱烧心在下头接着灵芝,“对,腿一掀翻过来就是了。”
灵芝从墙上掉下,稳当落进钱烧心怀里,又被他放到地上站住时,才想到一个问题,“你说你不会穿墙的术法,所以咱们才翻墙。可翻墙我又不会。方才若是我变回原形,你抓着我翻墙岂不是方便些。”
“……”
“……”
钱烧心:“你怎么不早说。”
灵芝:“你也没问啊。”
钱烧心耷拉下眼皮,一拍灵芝的脑袋:“算了,走吧。”
灵芝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瓜,愤愤道:“烧心钱……你吧,医术医德可以说是十分高明,但做人却是差了点。”
话音方落,钱烧心双手抱头弯下了腰,灵芝以为他在学它揉脑袋的样子,一巴掌拍了过去,“行啦,咱们要紧着干正事,还是别闹了。”
钱烧心这才把手放下来,吊儿郎当叠在脑后,“许久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
灵芝:“说什么……说你做人不行?可不就是?你如今还是死性不改不是吗?”
钱烧心不说话了。
甄府的位置原不算偏僻,是南良里很好的地段了,可入了夜,临近几条街巷都不许支摊子做买卖,眼下也是荒凉极了。
平日嫌钱烧心吵,此刻却觉得钱烧心说话的声音再动听不过。
走了有一段,灵芝总算挨不住,出声道:“老钱,你随便同我说些什么吧,这路太冷清了,走的人心底跟吹了凉风似的。”
“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钱烧心低头扫了它一眼,本不想说话,看它将自己蜷成那样,胡言乱语来了一句。
“我想做亿年灵芝,同我家祖宗一样。”
“那你往后修行,打算走仙途还是妖道。”花果树木飞禽走兽这些有了灵,成了精的,修行之道十分灵活,上可入天做仙,下可入冥府做鬼当妖,钱烧心随口一问。
灵芝:“都可以,我不挑,就是想活亿年,成一棵亿年灵芝。”
钱烧心:“灵芝活了亿年会怎么样吗?”
灵芝:“会死。”
钱烧心好生无语,想吐血,却又觉得这口血若是吐出来了,实在不值,“这算什么人生规划?”
灵芝:“寿终正寝怎么不算?”
“妈的,这都三月了,晚上刮的阴风怎么还这么凉?”快走近三面医馆时,前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尖吼。
灵芝和钱烧心本没放在心上,只是不再闲聊了,又往前走了两步,那边的声音却在这时压低了,一压低,就没得叫人更想听,两人停下脚步,屏息凝神竖起耳朵。
“……那老死鬼不肯喝你就掰开嘴灌嘛,磨磨唧唧的,老子我在这站了半天,吹着阴风毛都要掉光了,你还喂不完,还喂不完。要是再犯难,我俩换换,省的当这趟差钱没挣几分,全搭出去买药了……掰开嘴,灌就是了……诶,这不就好了,全下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