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棠身上裹着景昭辰的大氅,斜倚着车壁,只觉得双眼疲乏,快要睁不开。
在失去意识到最后一瞬,她看到车窗外依次而过的风灯,和在夜幕下鳞次毕节的巨大殿宇。
她的脑袋沉沉,恍惚间,似乎被拥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中,温凉的手掌犹豫了许久,最终抚上她的头发。
……
再度醒来时,外面天光正好,明亮的光线从窗子透进室内,落在白玉地板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彩色光圈。
甄棠认出这是王府暖阁的卧房,她坐起身,发现身上换了新的寝衣,景昭辰那件大氅正挂在不远处的衣架上。
宋嬷嬷正巧进来,看到甄棠已经苏醒登时缓了口气:“王妃总算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老奴也好回禀殿下传冯太医前来。”
“妾身睡了多久?”
“整整两日。”
“两日?为何妾身没有丝毫察觉?”甄棠十分吃惊。
宋嬷嬷将拔步床的纱帘拢起,扶着她下了床:“殿下特意命人燃了安息香,说是怕王妃噩梦惊扰,让您好好歇息。”
甄棠穿着棉踏走了两步,并无睡了太久头脑发昏四肢发软的感觉,反倒是饥肠辘辘。
“妾身并无不适,只是有些饿,可有吃的?”甄棠说着,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宋嬷嬷立即眉开眼笑:“殿下早就吩咐好了,小厨房里一直备着您爱吃的菜。”
说完便为甄棠换了一身浅黛色的衣衫,梳洗完毕,挽好发髻,便命人传了菜。
“殿下在何处?”甄棠看着满桌子的菜肴,突然想起那人。
宋嬷嬷为甄棠盛汤:“殿下这两日去了诏狱,听闻是要审什么人。”
甄棠接过碗抿了一口,是清甜的雪梨百合汤,她缓缓喝着,想起那晚他曾说要亲自审唯一活着的刺客。
他的身子骨,去诏狱那种地方,一定有他必须知道的东西。
用完膳,走出正殿,外面春.光正暖,甄棠看到莲池中的荷花已经萌芽,长出几片小小的绿叶。
她从书房拿了一本书,倚在躺椅上闲散地翻看着,视线落在书页上,脑海中却在回忆这两日的情形。
景昭辰此前是太子,如今被废,是一个被圣上放弃命不久矣的皇子。
皇后娘娘仍在竭尽全力救他,可看起来,他与皇后之间并无太深的养育之恩,这门冲喜的婚事,也不过是穷途末路后的病急乱投医。
她反复询问冯太医是否影响怀妊,真正想要的,是让甄棠早日生下有皇族血统的孩子。
毕竟甄家已没落,她的父母更是卑躬屈膝,极好掌控。
待哪日景昭辰病亡,甄棠便成了皇后掌中一颗棋子,永无天日。
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甄棠却觉得透着隐隐的寒意。
她忽然想起宋嬷嬷曾暗示过,若是早日诞下子嗣,往后也有倚靠可以傍身,但是她不愿。
不愿就这么,被人掌控在手心里。
正想着,月门外突然传来爽朗的女声:“宋嬷嬷在吗?”
一道修长干练的身影跨过月门,身穿暗红色窄袖长衣,腰间扎着束封,马尾轻甩,英气逼人,右手中握着一个小盒子正大步走来。
与甄棠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女子顿然停下脚步,反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调整好仪态走向甄棠。
“属下见过王妃。”
她干净利索地行礼,用的是抱拳。
甄棠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英姿勃发的女子,眉眼明媚爽快,透着桀骜,像九天之上的苍鹰。
“你是…”甄棠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一时疑问。
“青玄姑娘回来啦,一路辛劳。”
宋嬷嬷端着托盘和茶盏刚出正殿便看到眼前一幕,她走到甄棠身边,将托盘放下,对甄棠道:“老奴向您引见,这位是青玄姑娘,与邵真他们一样都是跟随殿下多年的属下,您与殿下成婚时她不在京中。”
“青玄姑娘,快见过王妃。”
甄棠摆了摆手:“不用多礼,方才已经见过了。”
宋嬷嬷将茶盏摆好,看向青玄:“您唤老奴所为何事。”
青玄将盒子塞到宋嬷嬷掌中:“我不是受了点伤嘛,冯泽那家伙听闻我回京,非要让我用他研制的金创药,说是他亲手配的方子,王府里您最心细手巧,想请您帮我上个药。”
宋嬷嬷一听,立即紧张起来:“伤得可重?”
“说重也不重,我受伤那晚服了保心丹,从雪山中捡回一条命。”青玄满脸傲娇。
甄棠将书册反扣在案几上,朝宋嬷嬷道:“快带青玄姑娘去偏殿上药。”
言罢,又想起什么:“是否要唤冯太医前来。”
宋嬷嬷笑道:“您有所不知,冯泽便是冯太医的大公子。”
甄棠十分惊讶,目光落在青玄身上。
青玄脸庞泛起一层微红:“我就说罢,不能让他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