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奄奄一息的孟楚丢在一边,他双手交叠于身前,以头抢地,分外痛心疾首:“帝座,都是臣平日太忙疏于管教的罪过,臣不敢自辩,今日帝座就是要把楚儿削去仙籍,臣也无话可说!”
神魔交界处就在北境,每次征战讨伐,北神王都要派出兵力辅佐三清天的仙兵。相较于其他三位只需要管理好自己封地事务的神王们,北神王的确有资格称自己一句太忙。
他的话看似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你既已严厉惩处,孟楚世子也得到了教训,更重的刑罚就不必了。”
神帝抬手,示意身旁仙官将孟楚带下去。
北神王自然千恩万谢,又转过身来,朝着九昭作揖到底,“臣谢过殿下的宽容大度!”
九昭唇角抽了抽,不想接茬,忽然听见北神王在末尾加上一句:“不过臣有个问题,不知可否请殿下解疑?殿下大驾光临神王邸,直接走正门就是,为何要隐去身形趴在墙头……?”
大脑空白一瞬,九昭刚想回答,又记起朱映说过,暗探报考神仙信息,有违三清天法度。
殿外相依翩飞的鸟叫声遥遥传来,清脆悦耳,九昭急中生智,镇定回望过去:“扶胥大败焚业海归来,又逢他的生辰相近,本殿想亲手制作礼物相贺,但其中少了一味极乐鸟的原料。”
极乐鸟只栖息在苦寒之地,浑身上下绮彩辉煌。除了北境,唯有常年风雪环绕的北神王邸可见踪迹。此鸟身形小巧,速度极快,寻常办法难以捕捉,隐去身形小心接近是最常见的方法。一旦捉住,它的骨血羽毛皆是最好的染料,能够让染出来的颜色千万年熠熠生辉,光洁如新。
九昭的理由找得合情合理,北神王也没抓着不放,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些小事殿下直接派人告知于臣就好,臣等下就将极乐鸟送去您的离恨天,不知殿下需要多少数量?”
闹剧上演到此刻,也该收场。
九昭客气颔首,随意编了个数量:“一对就好,多谢崇黎王。”
两人一来一回间,殿内凝肃的气氛趋于缓和,唯独神帝听出北神王话里有话。
他淡淡瞥向九昭,对于她来到神王邸的真实意图,心中倏忽明了几分:“昭儿,虽然崇黎一意将所有错误归咎到孟楚身上,但你行事太过冲动是真,不应随意动用私刑。”
九昭会意行礼:“请父神降罪。”
“既如此,就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若无本座法令,不得随意外出。”
……
审问结束,神帝率先离开,众人各自散场。
要回离恨天时,九昭最后由着性子一回,对朱映说道:“你先回去,马上要关禁闭了,本殿想再四处看看走走。”
知晓九昭心情不好,朱映也没强求,只道让她小心踪迹,别被北境那帮人抓到抗旨的把柄。
九昭干脆应承,转身朝二清天最边缘的澄心池飞去。
澄心池虽以“池”命名,但外形更接近于一座浮空岛屿。
芳草如茵的绿野簇拥着天地之灵汇聚的湖泊,岸旁还长有一棵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碧落神木。
对比三清天其他闻名的景色,这里由于位置的缘故,少有人来。
九昭却很喜欢其独有的安静。
渐渐地,澄心池便成为了她疏散心情的自留地。
随意寻了处草坪坐下,九昭蹬掉碍事的鞋袜,并起膝盖,放任脚掌与绵绵草木亲近。
畅风拂动鬓边碎发,望着不远处明镜似的湖面,她终于能够收起面上的满不在乎。
扶胥不告而别后,闭关离恨天的五百年,让九昭快要忘记自己从出生起就不讨喜的事实。
神后,母亲。
九昭默念着这两个称呼,只觉无比遥远和陌生。
她的降生伴随着母亲的离世。
固然神帝安慰过此事与她无关,盖因早前神后在神魔战场上,替他挡去贯心一剑受了致命重伤,能够苦苦支撑一千五百年,迎接九昭的到来已是奇迹。
“父神说过我不是扫把星……
“我怎么可能会是害死母神的扫把星……”
九昭低声念叨几遍,拂开摩挲面孔的碎发,眼底却隐有晶莹泪意。
如果母神崩逝真的与她相关,她又何曾没有向天地祈告过,宁愿自己从未出生。
“明明所有人都不期待我,不欢迎我,恨不得三清天从始至终没有过我的存在。”
罕见的软弱在这个须臾流露,九昭探出手,紧紧抓住胸前的长乐命牌,化作渴望寻求依靠的孩童与不存在的母亲幻影对话:“您能不能告诉我,我来到这个世上究竟是对还是错……”
呢喃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无人能够给予九昭答案。
她眼眶的热泪终究没有溢出,很快风干在原处,一点一点重塑成为神姬骄傲的盔甲。
随后不知名的灵息逸过指尖,她的眼神在感知到异样的顷刻间封冻如冰。
“谁?
“做贼似的躲在那里,还不赶紧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