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扶胥,你那么用力做什么!”
不过情急之下的举动,她没来得及使用法术,那道可怜的力道比蜉蝣撼树还不如。
而作为被又推又骂的另一方,扶胥英俊的眉眼不见任何压抑怒色,他稳稳握紧九昭被迫抬高的脚掌,恭敬而低沉的语调一如既往:“殿下要臣侍奉穿鞋,臣遵命。”
……
羞辱,有的时候是一种行为。
但更多时候,却是一种心态。
见自己以君命压制对方侍候自己穿鞋袜,扶胥也没有显露任何气急败坏的神色,在他这里吃瘪吃怕了的九昭只能悻悻收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停止作妖,只是在穿上鞋后过河拆桥,把扶胥赶出了寝殿。
华服加身,飞霞妆成。
九昭再度与扶胥并肩,已是在璇玑宫神帝的座下。
三清天以左为尊,她占据左首,而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则端坐右侧。
扶胥身上依旧是来见她时的一席黑衣。
剑眉如鬓,目似寒星,姿态岿然地敬受着群仙的称贺。
九昭一直都认为他是个奇怪的人,身为三清天的将军统领,居神帝赐封的五位上神之首,明明走到哪里,哪里就会立刻成为一片利欲交织的浮华场,他却过得比任何人都要自律清苦。
在彼此没有相看两相厌之前,九昭曾造访过他在二清天的居所辟蒙宫。
那里的环境之空旷,摆设之简陋,甚至还不如一清天中稍有头脸的下阶神仙府邸。
罢了。
不论再如何看淡身外俗物,他到底不比她身处这场宴会,更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宴上,众神赞美神帝知人善任,天纵英明。提及三清天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时,也不忘称赞扶胥年少成名,天生神力,在三清天对抗焚业海的大小战役中军功卓著,不愧为神帝钦定的上神第一人。
他们用翻来覆去的溢美之词称颂着坐于高台上的二人。
却在不慎提到九昭时,打着哈哈,夸奖她身份高贵,有身为天帝的父亲和位至战神的夫君。
冗长的废话简而言之概括——
神帝、扶胥高瞻远瞩、力拔超群、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样样都好。
而她九昭也好。
好就好在投对了胎,嫁对了人。
九昭用尾指掏了掏耳朵,将他们的酸言酸语都当个屁放了,只一心装出自己领悟了神帝的良苦用心,有在努力缓和夫妻关系——或眼神威逼,或言辞利诱,她和扶胥言笑晏晏,共饮数杯。
扶胥配合归配合,但无人察觉之处,同她对视的眼神又仿佛在看扶不上墙的烂泥。
好容易捱到宴会结束,九昭硬是喝红了一张雪白面孔。
受邀的宾客们陆陆续续散去,唯独扶胥被神帝留下议事。
九昭本想先行离开,神帝却命她等候扶胥一起返回二清天。
坐在席位上吃了几口早已凉透的菜肴,她生等着殿内的神仙全部离去,实在百无聊赖,便唤来陪同的女婢,一同离开内殿,打算前往璇玑宫的小花园吹风赏景,散散酒气。
行至错落掩映的花木前时,更深处传来几道叽叽喳喳的女声——
“真不可思议,五百年前一成婚就逃去神魔边界的扶胥上神,如今再归来,竟也能跟九昭神姬有说有笑地一同赴宴了……要是不知晓前情,只怕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有说有笑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宴上神姬敬酒,上神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
“不过说实在的,我好生佩服神姬殿下,被兰祁神君当众悔婚羞辱不说,和扶胥上神夫妻不睦的消息也闹得三清天人尽皆知,她竟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要是我,早就羞得再不见人了!”
“诶,你怎么还叫兰祁神君,快快改了称呼,叫人听见可不得了!”
“知道啦知道啦,哎……谁能想到他为了不娶神姬,宁愿堕入焚业海成为新的魔尊……”
年轻的女声们如同啭啼春光的黄莺,话里有话地议论着九昭和兰祁、扶胥的关系。
一通揶揄完,她们才想起这个团体的核心沉默已久,未曾开口。
于是又讨好地扬起笑脸,一迭声唤着那人的名字:“滢罗滢罗,你怎么不说话呀?”
“要知道我们说这许多,俱是因为当年西神王分明有意促成你同扶胥上神的天作之合,却一朝不慎被九昭神姬率先抢了去,替你抱不平呢!”
乍闻滢罗的名字,陪在九昭身边的女婢对视一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倘若是其他不知名的女仙还好。
九昭顶多把她们叫出来施加些不大不小的惩罚,或是骂到哭鼻子。
可偏偏这群人里有滢罗——作为三清天四神王之一,西海鲛人族流戈王的爱女,享有宗姬封号,在一众出身显赫的贵女之间,仅比九昭低了一阶的滢罗。
她们曾经在三清天的长烨学宫里同吃、同住、同行,后来数万年里又成为了最大的对头。
那些聒噪的女仙们无足轻重,九昭最在意的是滢罗会如何作答。
滢罗不开口,她也不肯离开。
几转呼吸后,她终于听见一道妙曼嗓音:“这里是帝座的璇玑宫,你们这般胡乱议论九昭殿下成何体统?另则,不论前尘往事如何,如今已是九昭殿下和扶胥上神结成了夫妇——夫妇本为一体,哪怕心底再勉强,众仙面前,总要给彼此留有几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