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黑没急着动身,他先不动声色地于四下扫量一圈。
视线将将向右侧瞥过之时,余光中忽地闪过了一堵乱石搭成的矮墙。
谢行尘攸地顿住了视线。
心尖一动,他半眯起眼,借着聊胜于无的天光,向矮墙细细看了过去。
矮墙破败,也不知历了多少年月,大小不一的碎石胡乱搭于一处,里次外拐,奇丑无比。
而细看之下,那矮墙的一角却隐约缺了一块,几粒不大的石块滚出几步之遥,乍看之下,只似没搭稳当落了几块,极难引人注目。
看着碎石矮墙,谢行尘却微微张大了眼,心头霎时雪亮。
那是道“门”。
说是“门”,此“门”却不为过人,而是为了过煞。
这死人村处处养着相冲之气,冲而为煞,以阴煞固阴魂,又为防阴煞过重损阳体,故多设碎石堆为“门”,缓冲阻煞,相伴相衡。
而现下,“门”开了。
破门而入之人显然手段了得,单单拨落几粒石块,便似开锁般,直接将一整扇“门”搞得形同虚设,煞气更是蜂拥而至,当场来了出蹬鼻子上脸。
“……啧啧啧,”谢行尘神色夸张地啧啧称奇,对着殷召温抚掌称赞,“殷兄当真好手段。”
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殷召温接受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谢行尘看着眼前嘴上说着“不敢当”,神色怡然如常的大祸害,深觉他约莫是于此地呆久了,同那大汉一样不要脸了。
只是将将思及大汉的脸皮,又瞧见此地大开的“门”,谢行尘忽地“嘶”了声,敏锐地咂摸出些怪味来。
这一家人排着队往地府门前报道,八成同突变的煞气脱不得关系。
思绪电转,一个念头猝然于脑海中划过,谢行尘一把扯住了殷召温的袖摆。
他震声道:“你不会根本没拦那老不死的,而是抢先一步跑这儿来杀人了吧?!”
还有闲情雅致把脸皮揭下来,扔到他正呆着的祠堂门上?!
殷召温:“……”
他眼睁睁看着扯着他袍袖的小骗子露出副可怜兮兮的神色,“声泪俱下”地控诉道:“这算不得伤害么?”
殷召温:“…………”
默然无言,他垂眼看着胳膊腿一样没少、连头发丝都没断的谢行尘,看傻子般嫌弃道:“且不说在下无那去人脸皮的癖好,单就伤害而言,乌先生身怀绝技,是叫个脸皮伤到哪了呢?”
谢行尘大言不惭地一摊手:“害怕啊。”
自知自己是在胡说八道,他也没指望殷召温能答话。
没成想此言一出,殷召温却似是听闻了什么新鲜事般,一改方才无言的神色,盯着他的双目,竟缓缓笑了起来。
越发扩大的笑容挂在苍白的面上,又盖了层厚重的阴影,无端透了股悚然之感。
他便这般饶有兴趣地笑着,而后缓缓地冲谢行尘道:“你还会害怕?”
“……”
谢行尘攸地蹙了下眉。
什么意思?
方才一言,听着单似是个嘲弄之辞,落在他耳朵里却莫名带了几分古怪。
只是姓殷的毫无道德可言,留下句没头没尾之辞后转头就走。
可恶至极!
谢行尘绷了下嘴角,眼看着殷召温行至门边,不紧不慢地抬手,指尖对着没掩牢的旧木门轻轻一拨。
“吱——”
一道叫人牙酸的声响传来,木门似极不情愿般,慢吞吞地咧开了嘴。
血腥气霎时扑面而来!
谢行尘被顶地猛然向后一仰。
现下到底是暑期,温度不低,不出几个时辰的功夫,屋内的东西已然犯了臭,腥气混着臭气直冲而来,竟化做了缕带着几分温热的死风,张牙舞爪向门外二人直扑上来。
无暇于方才几段话语多做纠结,谢行尘紧掩住口鼻,倏然抖出张朱砂为绘龙飞凤舞的驱邪符,反手拍在了自己身上。
能干出这事来的,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含含糊糊念了句咒文,他紧走两步行至门边,探出鞋尖轻轻挑开半开半掩的木门,而后顶着“腥风血雨”缓步迈了进来。
将将看清屋内的情形,饶是谢行尘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轻“嘶”了声。
只见这整间蜗舍荆扉已然如血涂一般,连茅顶之上也喷了大团斑驳的血色。
地席之上更是难以下脚,尚在流淌的血水汇做大片血洼,余下的皆干涸做了黑褐之色,创疤般死死扒在地席什物之上。
“……”
搜肠刮肚一番,这位胸无斗墨的仁兄终是于心底干巴巴的“哇”了一声。
便在此时,脊背忽地一痒,似是被个毛乎乎的东西轻搡了下。
“唔?何事……”以为是殷召温轻点了他下,谢行尘随口问着,攸地一转头。
只是“事”字尚未说到一半,便见殷召温仍立于门外,根本没跟上来。
心头一悸,谢行尘猛地转回头去。
一对无神暴突的双目乍然撞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