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的视线自逃不过他的眼,往他腰间瞧,怕是在找那个假面。
“这是认定我活不过天元节啊。”
他心中暗笑。
看来此地知晓真相之人并不算少,只是出于不同目的,皆没有说实话,而是一同编了张大网,将他们这些外地来客缚于谎中,一步步推向死亡。
皆做了高天之上神仙的祭品。
于他们眼中,戴假面之人怕是同砧板上的鱼肉般,给他们铺了条血淋淋的福泽路。
“……”
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谢行尘淡淡垂眸,无甚多余神色,并未戳破他们肚里那堆以脏污缝的肝肠。
小二的目光一触即收,甚会来事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马上叫来另一个小二打桶热水送他客房里去。
谢行尘点了点头,依旧噙着笑同小二道个谢,不紧不慢地向楼梯上走了过去。
行至楼梯之上,他轻飘飘扫了一眼,见小二已坐回柜台后的椅子上,拍着胸脯吐了口气,咕哝着抱怨了几句。
也不知这店小二和其他助纣为虐之人,在瞧见他送的那份大礼之后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思及变成渣滓的福神庙,谢行尘不由得一乐,弯起眼睛,脸上也跟着乐开了花,大有种疯疯癫癫的感觉。
只可惜他稍微收拾一下便要去乌郃城演出更大的戏了,实在分身乏术,看不得此地余下的小热闹了。
脚步略略一顿,尚不等小二瞧出端倪,谢行尘便若无其事地扶着栏杆上楼去了。
终于回了客房,也算是彻底了解了一档子事,谢行尘缓缓吐了口气,紧绷一夜的身心跟着放松下来。
另一个小二动作利索,不多时便敲开他的房门送热水来了,谢行尘也不多做客气,往浴桶里倒满热水,褪去衣衫踏入了浴桶之中。
白茫茫大团的水雾散了满室,他掬了把水铺在脸上,终于把灰土和血迹,连带着一夜奔波劳乏一并洗了下去。
身上的脏污冲去,一身白玉般的皮肉又得见天日,热水哄得他发倦,便干脆将脑袋于浴桶边一枕,慢悠悠泡了起来。
一面泡着,谢行尘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平南城所发生的整件事情。
自大戏至借刀连杀二人,再到所寻到的法器文书。他半张脸没在水中,嘴里吐着泡泡玩,脑子倒是一刻不歇,将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却越发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此行一道,似乎有些……太顺了?
尤其是同姓褚的和那个秃驴争斗之时,好巧不巧拆了庙,好巧不巧秃驴收了神通,最后还好巧不巧拿到七窍玲珑心,还捡到几页文书,而文书正是同道明县有关。
先前他倒是对这些古怪有所察觉,可就是找不到眉目,现下将整件事一串,竟恍然觉得……就好似有人早已布置好了一切,一步步将他推向了早已注定的结果。
蜷在热腾腾水中,谢行尘却无端自脊背泛起层寒意来。
他憋不住气,便攸地冒出头来,水花翻腾,谢行尘吸了口气,抓了两把头发。
此行整件事最怪之处,大约便是一会儿觉着不对,一会儿又觉着无甚不对。
千丝万缕的直觉一窝蜂涌来,却同周遭的水雾一般,怎么也抓不住个头绪。
“……”
谢行尘轻轻叹了口气,最终甩甩头将所有想法一并驱了出去。
“算了……”他揉揉头吐了声。
水汽氤氲,于他的眉眼处抹出尾红,面颊也浮起层薄粉,将他眉眼间夺目的锋芒敛去几分。谢行尘泡在热水中,后知后觉觉出点乏累来。
但愿方才所思只是一夜乏累产生的错觉。
他有些好笑的告诉自己,而后捞了块皂角来涂了涂,彻底洗净了身子,便起身跨出浴桶,在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个客栈早已备好的明衣换上,将脱下的那件玄衣也扔水里洗了洗,才慢吞吞离了溷轩,将自己囫囵扔到了床榻之上。
只待一觉醒来,便该赴另一场鸿门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