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因那木钉?
于脑海中细细寻了一圈,谢行尘忽地心尖一亮,想起青龙像边两枚有些怪异的木钉来。
两个木钉甚是怪异,也不算老旧,一看便和那不知历经几载的石像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光靠县太爷这只言片语,他也无法确定,便转而问道:“算命先生是谁?”
“……”
尸体大张着嘴,呆呆愣愣陷入了沉默,看来也不清楚那算命先生何许人也。
见状,谢行尘换了个问法:“那个算命的长什么样?”
“他……”
县令长了下嘴,忽地顿住了。真是奇了,谢行尘竟从个死人脸上瞧出了几分茫然来。
“他左……左眼,有……了,了,琉……璃镜……”
过了半晌,县令才恍然记起般,双目无神睁着,大着舌头颇为卖力的答道。
“嗯,接着说。”谢行尘支着头坐着,命令道。
这颇有些痴傻像的死人脸上又浮现起层茫然来,本就结霜般浮着白霭的一对招子好似又笼了层雾气,然而便在它“回忆”之时,变故骤生!
县令一脸的茫然神色乍然退去,痛苦之色猛地涌上。
按理来说死人是无甚感觉的,自然也觉察不出痛苦来,可这县令的尸体猝然见又大张嘴巴,眼珠子霎时又暴突一层,整张脸皮近乎要生生撕裂!
僵硬的皮肉做不出细微的神情,故而甚是夸张,明明白白写满了极剧的痛苦之色,合以血糊糊一张大脸,可笑又诡异。
紧接着,它全身骤然一挺,恍若断线的傀偶般,“嘭!”一声重重摔进了棺材中,脑袋上悬浮环绕的几簇青绿火苗哧的熄了。
谢行尘腾一下站起身来。
这变故来得太快,他也未曾反应过来,待他猛跨一步一把抓出棺材沿探头看之时,为时已晚。
县令已然魂飞魄散。
“……”
这下给他通天入地的神通都已回天乏术。
谢行尘一手扶着棺材沿,眉头猝然拧起,神情也不有的带了几分错愕。
凝眉冷目盯着彻底化作空壳的一团烂肉,确定这县令已经魂飞魄散,他兀自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口气来。
那个算命先生到底何方神圣,为何单单回忆个面容,就能叫人生生把魂给撕了?!
指尖轻轻摸索着黑漆棺壁,一瞬间发生之事太过离奇,他难得正起神色,猛地回头四下扫了一番,周遭仍旧静悄悄的,好似方才发生一切皆为幻梦。
一动不动默然良久,没有声响,也无人暗中下手,谢行尘才拧着眉,缓缓放松了些紧绷的身子。
究竟是什么神通?!
他还以为那个算命的悄无声息追了过来,可若当真追来,哪有放他一马的道理。那算命的究竟用了什么神通?
房间中唯一的活物兀自僵了片刻,才摇了摇头,驱开繁杂的思绪。
魂飞魄散便没有办法了,好在想问的也问了个差不多,此处便无甚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当务之急还是去寻这一切的开端——
那镇压于此地的邪物。
思及此处,谢行尘转过身来,尚未迈出一步,刚一抬眼,便攸地愣了下,不由“嗯?”了一声。
在他面前不远处,那新娘子尸体横陈之处,竟飘忽忽悬了个带着青光的魂灵来。
只见那魂灵约莫也有一人高,模模糊糊只拼出个人形来,没有五官也没有手脚,只是瞧见它那头上凸起些云涛般的形来,似是女子的发髻一般。
而再垂眼向地上那新娘子看去,却见本悬于后脑之上的四簇火苗早已没了影踪。
真是奇了。
谢行尘微微睁大了眼。
方才招了半天没招来的魂魄,现下竟自己拼起来了!
就好似那县太爷的魂魄尚在时她一直未敢出来,直到县太爷魂飞魄散彻底死透了,才慢吞吞聚起个形来。
心中翻涌着诧异,他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而刚挪出几寸距离来,那魂灵好似甚是惧怕般倏然向后一跳。
见状,谢行尘止住了脚步。
他这人性子魄怪,最好看人遭报应,那活该遭雷劈的县太爷莫名得个魂飞魄散也就罢了,他可真没想过要叫这姑娘也遭此不幸。
瞧那飘飘荡荡的魂灵,好似他稍微有点大的动作便要坍成云雾消散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一世于这方俗尘中经历了太多劫难,没成想竟甚是坚韧,硬生生将自己的魂魄拼了起来,终是能神魂齐聚,转世超生了。
没心没肺如谢行尘这般的,一时也略有些感慨。
他没再上前,而是立于原地,朝那姑娘的魂灵微微颔了颔首,也不知她一具灵体能否听见,兀自温声道:“此行便可去地府转世投胎。下一世预祝姑娘平安顺遂……三清金容,诸邪退散。”
似是当真听清了他的话语,那魂灵轻轻颤了颤,而后青青白白虚若云烟的身形渐渐隐去,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一件事终算是尘埃落定,勉强也算得了个善恶到头终有报,自此一世蹉跎,黄泉两向。
连送走了两个人,谢行尘颇有些自得,一手仍托着火符,空闲的那只手往衣摆上拍了拍,拂去放在席地而坐沾上的灰尘来。
他缓缓踱出几步,向那供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