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梵行的徒弟们跟楚梵行一样,有着如出一辙的敏锐以及包容。无论他们拥有怎么样的外在性格,高岭之花妖艳美人也好,小太阳甜妹小天使少年也罢,他们本质是一样的。
恍惚间回到许多年前,青年按着她的头教她习字,他说:“你要是能成为昭昭一样的人,就好了。”她不以为然,尤其后来认识了阮昭昭以后。这样一个面热心冷左右逢源的人,有什么好?无非是装得像了点,骗过了哥哥罢了。这算什么本事?她也做得到。
江毓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终于正视起哥哥的愿望,努力读书习字,千辛万苦以平庸的资质拜入清徽门下。然后,模仿起了阮昭昭。就算看见讨人厌的同门也要笑得自然亲切是很不容易的事,她在房间里对着水镜一遍一遍地练。到处帮工赚的钱为了笼络关系也几乎散尽。
拮据时,她端着咸菜啃馒头的时候又很难不想起——也是这样的场景,阮昭昭就算对着失去亲人哭得凄惨的她也能若无其事般坐着小板凳啃窝窝头。那时候的阮昭昭只是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超然的冷静。而阮昭昭吃窝窝头的理由绝不是像她这样狼狈,毕竟她有那么好的家世,打理关系疏通人脉,她的家族就能帮她做得很好。此时,江流月才终于窥见阮昭昭的冰山一角。
通过这种途径获得的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同门对她的夸赞、所谓“最受欢迎的弟子”的虚名已经让她志得意满。
可她站在外门的矮山上,朝北面望去,只能见一座高峰如一柄长剑直耸入云天。
“江师妹在看孤鹜峰?玄慈尊上不怎么收徒弟,不过师妹下次考测能进内门的话倒是可以去拜会试试。”
“不了。”她笑笑。卑劣的影子到太阳面前只会无处遁形。她从不敢想。
与封肴结识是她有意为之,没什么心眼的耿直少年只要多攀谈就可以变得熟稔。他良善、心软,温柔又纯净。每次与他交谈,她都忍不住想,那样险峻凌厉的山峰上,居然也会养出这样柔软的人吗?
封肴会跟她提一提阮昭昭,无非是阮昭昭又做了什么啼笑皆非但又不惹人厌恶的糗事。说起阮昭昭时,少年会认真看着江流月的神色。
是这样啊。
视角从许多年前拉到此刻。江流月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轻易与封肴交心。他知道。他们也都知道。
时隔经年,她终于明白每当她看向孤鹜峰时胸腔之中涌动的情绪是什么了。
是艳羡,是心向往之。
也终于明白江毓希望她成为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是受所有人喜爱的,也不是活泼开朗的。而是哪怕清醒地看穿别人的丑态,也能平和相待的强大人格。
她指尖轻轻颤动,望着阮昭昭的眼睛:“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有资格成为你们的小师妹吗?
阮昭昭:“只要你两个月后的内门考测可以通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不太自然地顿了顿:“还有,能让我师父自己同意的话。”
哪怕八字还没一撇,江流月也显得很高兴,双眸亮晶晶:“那我去练剑了!”说罢扭头走了。
封肴静坐一阵,起身。许韶音叮嘱:“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