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头微有发紧。当秘密摆在几乎所有人面前,似乎再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他们都不觉得他对她只是单纯的爱护,不约而同地一语道破。区别只是大部分人说话都比较委婉。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异。是啊,他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徒弟呢?
那她呢?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想到这里,他本就高悬的心终于摔碎。她一定早就看出来了,佯装不知,其实会觉得他恶心。
他无言地低头,转身端起茶盏拨开浮动的茶沫。
“人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逃避,尊上。”江流月脸上挂起胜利者的虚浮微笑。
楚梵行捏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处轻轻泛起了白,茶水晃荡粼粼映着半轮月亮,像他被从暗处挖出来然后揉碎丢弃的心意。
他已经听不进去江流月说什么了。
一切都是乱糟糟。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才对,她一旦知道你喜欢她,你们就彻底完了。就连只做师徒朝夕相处到时候都是黄粱梦……”江流月顿了顿,“不过尊上完全可以杀了我灭口,对于尊上而言只是动动指头的功夫。”
楚梵行当然不会杀她。她是故意挑衅。整个清徽门的第一信条就是玄慈尊上是所有门内弟子的庇荫。
楚梵行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她反复提起阮昭昭的名字。
沉默了好半响,像是纠结地已经在脑子里打了一架,才犹豫着轻声问道:“很明显吗?”
他喜欢她,很明显吗?
那是不是……就算她现在不知道,迟早以后也会知道?知道这卑劣不堪的旖旎情思,知道这会让她退避三舍的难堪感情。他们的是这样的关系……他却有这种心思。
尤其,她在意的还另有其人。如果知道他竟在背后觊觎她,又会露出怎样厌恶反感的眼神?或许压根并不在意,他在她心里只是一个话本角色,做得再好也只能和一个张生相提并论。
他蓦地自嘲一声,慢慢压下那股难过。
江流月从那股强大的威压下逃离出来,缓了口气,奇怪道:“明显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没人说,她是不会觉察的。”
阮昭昭这个人,在情爱方面莫名地很迟钝。
清徽门拜师后还要求了外门的历练课,这个结论就是她以前和阮昭昭在外门一起上课时候发现的。
那个时候有个师弟,每天都帮阮昭昭占位子记笔记带早饭,阮昭昭愣是等到那个小师弟表白才知道他喜欢她。后来江流月听有人问阮昭昭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觉察到,阮昭昭回答说还以为小师弟示好是想让她师父给他实践课打高分。
她从来都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亲近都是有目的的。
楚梵行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想知道什么?”
“阮昭昭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阮昭昭吃过药后会很快丢失掉前尘记忆,魂魄变得不完整,也不再有唤醒魔尊的风险,并没有隐瞒的必要。但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楚梵行下了禁言密令才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江流月听完站立良久不曾动作,而后作揖躬身:“多谢尊上告知。”
以阮昭昭为饵诱魔族左使现身简直再好不过了。将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复仇计划。她想。
可是她好像做不到。
江流月很快地离开了。
楚梵行下在江流月身体里的除了关于阮昭昭的禁言密令以外,还有另一样咒术。他不信任她。
但是阮昭昭平时不排斥跟江流月的往来,他相信她的判断,所以也没有下死咒,让江流月哪怕违令也不至于身陨。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玄慈尊上,在与魔界的战役里握一把惊蛰剑所向披靡,刀光剑影,无往不利。下杀手从不迟疑。
而这时,禁林竹屋里被枕在少女乌发下的银剑似有感应地微微发光。
含糊的声音轻嗤,“变成了瞻前顾后的废物。”
少女梦里似乎听到了低语,蹙了蹙眉,翻过身继续睡去。银剑的光刹那消失,剑身往少女枕下挪了挪,防止她被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