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秦隽哑声道,“箐箐,陛下让我出使西境,我可能回不来了。”
闻言宋凌霜好似坠入了万丈深渊,她知道此前出使西境的使团无一生还,陛下这是让秦隽去送死啊。
宋凌霜故作镇定的同秦隽说,“秦隽,我们把婚期提前吧,成亲之后我随你一道去西境,刀山火海我都伴着你,好吗?”
秦隽摇了摇头,闭上了眼,鸦羽似的睫毛已经沾满了泪水。
他泣不成声的说道,“陛下虽未明言,可他希望我去西境当驸马。”
宋凌霜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秦隽,你同陛下说,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能娶公主的。大晟人才济济,换个人去不成吗?你只是探花,前头有状元还有榜眼的?”
“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我若不去,涂相会被移出太庙,太傅会受到牵连,陛下倘若知道你的存在,会杀了你的。”
秦隽的手轻抚着宋凌霜的脸颊,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宋凌霜知道,秦隽已然走投无路了。
秦隽颤声说道,“箐箐,你听好,我送了一份重礼给钦天监监正胡大人,他会坐实你福泽深厚的名气,我也去求了江姑娘,她愿意为你重塑完璧之身……”
听到这里,宋凌霜恍然大悟,“秦隽,你把我吃干抹净之后让我嫁给别人是吗?”
秦隽哽咽道,“箐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在兆京,你身边虎狼环伺,八月十七我就要随使团出发,届时鞭长莫及,爱莫能助。此去西境九死一生,我半成回来的把握都没有…”
“我要是嫁给别人你回来了怎么办?让我和离改嫁给你?秦隽,你把我当什么?”
秦隽久久的沉默,宋凌霜知道她说中了秦隽的想法,他现下无地自容。
宋凌霜思忖再三,也明白秦隽的无可奈何,她缓缓开口,“你给我个期限,我就能等,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都等你。”
“箐箐,你今年十五岁,我如何开口让你再等我,将你的青春蹉跎在我这个可能回不来的人身上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秦隽倚着墙壁滑着坐在了地下,泪如泉涌。
“可我愿意啊。”
秦隽泪眼通红。
“箐箐,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宋凌霜不死心,生拉硬拽秦隽去了孤山寺,见了祢通。
祢通见两人这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那个妹妹,对秦隽一见钟情,要把他骗去西境当驸马,你们俩的缘分,只有这几天了,珍惜吧。”
“祢通大师,你说我福泽深厚,我可以把我的福分分给秦隽吗?我愿意都给他,他能不能不去,或者平安归来也好。”
祢通摇摇头,“宋姑娘,你与秦隽有缘无份,你命定的夫君是林崇意林世子,秦隽此去,你们二人将天人永隔。”
“我不要。”宋凌霜情难自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秦隽也蹲下,为她拭泪,可他的眼泪也已经决堤。
“箐箐,不要自苦,我们还有几日的缘分不是吗?”
宋凌霜跪在地上,抓着祢通的袈裟,“你是西境的前太子,你救救秦隽好吗?”
“我要是出面,秦隽死的更快。”
祢通这才说出了原委,现在的小皇帝云渊,十三岁,是他嫡亲的弟弟,十多年前,他本是西境最受宠的太子,可大晟的使团来访,他对姜青屏母亲楚云的家生丫鬟李相思一见钟情,二人相约私奔,他父王大怒与大晟永断邦交,并虐杀了大晟所有来使,将祢通废了,逐出宗室,天道无常,李相思红颜薄命,他们成婚没多久就去世了,祢通不愿意离开她,遁入空门就为了日日伴着她。
西境国富兵强,西境与其斩断邦交,无人敢于大晟结交,因此大晟腹背受敌。
只可惜,云想看中了他。
昭帝将无所不用其极让他出使西境。
宋凌霜捂住了耳朵,她一句都不想听,反正都是说秦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绝无可能云云。
祭拜了四娘之后,宋凌霜和秦隽回了秦府,两人没说几句话,小桃便来了,是宋世皓让她把宋凌霜带回来的,说宋凌霜不回去就把小桃赶出去,小桃也很是为难,就磨磨蹭蹭出来了。
“小姐,最迟晚膳前,也是要回去的。”
宋凌霜恹恹的,什么都不想理,就想这几天日日看着秦隽,这样都不行。
“箐箐,这是我所有的财物,都在这册子上,字据我昨日便立好了,都赠予你。”
秦隽讲的话和交代后事一样,后面秦隽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宋凌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红了眼眶,也不说话。
“箐箐,这几天想让我陪你做什么?我都伴着你。”
宋凌霜就那样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声,泪水渐渐在秦隽的衣服上晕染开,秦隽就这样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着她,她却越哭越大声,哭的声音都哑了,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
秦隽只是准备好热鸡蛋帮她轻轻的在眼皮上滚来滚去。
“箐箐,你再这样哭会瞎的。”
秦隽也有些鼻音,但情绪控制的比宋凌霜好一些。
许久许久,宋凌霜才停止了啜泣,哭的脑子都是发蒙的,说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帮你做了很多衣服,你都带去穿吧。”
“好。”
“我还做了很多冻疮膏,你也都带走吧。”
“好。”
“秦隽,你真的会带我去雪原州吗?”
“若我能回来我一定带你去,玉泉村已经没有了,我家在半山腰是间竹屋,整个村子只有我家在半山腰,很好找的。”
“我爹要是逼我嫁人怎么办?”
“箐箐,那你就嫁。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我还能活着回来,天涯海角我也把你寻回来。”
“可是我不想嫁别人。”
“嫁给别人也没关系,不要是林崇意就好。箐箐,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好好活着好吗?我若死了,你就替我看看这世间万千繁华,天上人间,我们总会相见的。”
宋凌霜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是林崇意就好?”
秦隽只是沉默,下颌崩的很紧。
“也没什么,我…不太喜欢他。”随即摸摸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想想明天做什么,我们还有十二天,还能陪你十二天,不好吗?”
“好。”宋凌霜懂事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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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回去了,不然明天腿断了就出不来了。”
宋凌霜回家就睡睡醒醒哭哭,周而复始,可是这样昏昏沉沉是不对的。
往后的十天,两人去泛舟湖上,放风筝,逛街,去拜祭了涂相,去了流民营,去了夕照山看落日,去棋馆与人对弈,秦隽给宋凌霜买了很多首饰和漂亮衣服,胭脂水粉,又约了刑部的故旧兑现了那一日“改日一聚”的诺言。
可自从知道要去西境之后,秦隽与宋凌霜便未有亲密的举动了,宋凌霜试探过多回,秦隽却说什么也不肯了。
秦隽此生唯一的从心所欲,却让他最爱的人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一想到箐箐以后可能会面临的境地,他每一日都活在愧疚和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