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岐点点头:“师父走火入魔筋脉尽断,大夫说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而今天我恰巧路过栖云塔,却意外听到了……鬼医珞央……”
“恰巧路过?”任之舟扬声反问,“我看不是吧!——沈常安,少年奇才。不仅习得一手好剑更是精通医术人尽皆知,你知道他会来赴约,所以你早早候在栖云塔下,却不料知道了珞央还存活于世,珞央是谁啊!十五年前医活死人的鬼医啊!死人都能医得活,更何况你师父呢?”
见炀岐沉默,任之舟继续道:“拾花客炀岐,云藜第一制香师,五年前在问琼宴上制出一瓶千花醉蝶成名,后拜师拂柳居士徐逍承习功法掌花笑,半步扶摇。”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炀岐沉声道,“不会武功的话,知道的太多,死得会很快。”
“那还不错,看来我已经苟活于世二十年有余了。”
任之舟冲他笑笑,转身进了大门。
“你师父呢?”
“那儿——”炀岐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只不过他现在……可能有点儿吓人……”
“无妨。”任之舟摆摆手,向前走去,炀岐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任之舟对上炀岐的目光,问道。
炀岐抿抿嘴:“你早就暴露了。”
“哦?怎么说?”
“方才我拉你走的时候,你下意识踏的那两步轻功,是任舒行所改过的残霜雪。”
“嗯——不算太笨。”
炀岐应一声,突然躬身作揖:“任先生,求您,救他。”
任之舟挑眉,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调侃道:“不过……武功不高的话,知道的太多,死得会很快。”
“那就死吧。”炀岐叹出一口气,“若我的死能换回师父的命,死又何妨?”
任舒行早已走出数步开外:“算你是个孝顺的!行了——别说那晦气话,不会的。”
炀岐抿唇一笑,快步追上了任之舟的步伐,带着他走到了山庄前院的最深处,轻轻推开了木门。
“小岐?哦?——有客人啊——”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来,“这气息……”
下一瞬,卧坐在床上的老者倏尔睁开了双眼:“是你吗……”
任之舟拍了拍炀岐的肩膀,示意他出去。
炀岐点点头,还不忘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吵得徐逍不住的咳嗽。
任之舟见状快步上前:“是我!徐叔!你这是怎么了?!!”
任之舟仔细得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只见他白色的里衣上药渍斑驳,稀疏的头发大半花白,面色惨白,瘦骨嶙峋,皮肉松松垮垮地坠在身上,黑色的细纹爬满全身上下。
“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哼哼,反噬罢了,反正老头子我啊!也活够了。”
“不会死的!放心,我答应了炀岐,我会救您的。”
“救我?怎么救?散尽一身功力么?哼——我徐逍这一辈子痴在武里,若是在我死前还要如此折磨我……那我宁可死——!”
徐逍枯瘦的身体说起话来却照样铿锵有力,任之舟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那一招曾经救过我,如今我还想再试一次。”
话落,不等徐逍回答,任之舟便蓄力一掌打向徐逍的丹田处:“感受你的力量,试着将它分散到全身的经脉之中。”
徐逍默了默,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只好照做。
“这是谁教给你的?”
任之舟笑了笑:“你认识他。而今……我也一直在找他。”
“不会是华懿?!!”
任之舟轻嗯一声:“是他。”
徐逍扯扯嘴角,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果然……果然……五年了!舒行啊,功力可有长进?”
“那还得徐叔自己感受了!”任之舟再次运气,将内力灌进了徐逍体内。
“归朝欢?你这内功倒是个难练!不错!但你距离止风……似乎是越来越远了啊!”
“无妨——这任舒行毕竟都死了两年了,若是还能一步止风……岂不是天理难容啊?”
徐逍闻言也跟着笑笑:“是吗?我认识的任舒行可不是这样的,你现在哪里像个剑客?倒像是真的成了那个所谓的酒肆老板。”
“酒肆老板不好吗?”任之舟反问道,“挺自在的,挺开心的。”
“任舒行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徐逍打断道,“他不会允许自己沦落成这般模样的。”
“那幸好,我不是他。”任之舟呼出一口气,“不会那么累。”
徐逍不再回答他的话,手中那股无形内力猛地炸开,而后弥漫至全身。黑纹渐渐褪去,花白的头发渐渐染回黑色。
“感觉如何?”
“死不了!”
任之舟无奈地拍了拍徐逍的肩膀:“那就好!多活几年……”
“华懿也在芸芷。”徐逍打断了任之舟的话,“带着你的朋友们去找他吧。”
“带着我的……朋友们?”
“是啊!毕竟姓贺的那个小子,也要命不久矣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猜的不错,确实是蛊,而蛊母……在珞央身上。以你现在的修为……你打不过他的。”
“就这么笃定?”
“是啊!——就是这么笃定,你想想你入止风时,烟玥十二护城卫在你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们也是无极境,和现在的你一样。”
徐逍从床上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传说中的境界,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是么?”任之舟自嘲地摇了摇头,“没感觉到啊。”
“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任之舟果断地回答着,“我不明白。”
任之舟直视着徐逍的眼睛,气氛安静一瞬。而后他抱拳作揖,转身离开。
“累了就休息休息吧!这个江湖上熙来攘往,总是不缺强者的。”
任之舟脚步顿住,接道: “是啊,从来不缺强者,任舒行也最多算是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罢了。”
话落,任之舟一把推开了木门,阳光迎面洒下,刺得人一时间睁不开眼。
“哎——别打断我啊!”徐逍连忙道道,“是不缺强者,但缺英雄。江湖上一直缺的,就是英雄。”
“我不是英雄。”任之舟叹息一声,“我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