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刚才在被车撞上的前一刻,他护住了我,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荀越自己都不太敢信这句话,但他又无比希冀,“万一,徐然他得斯德哥尔摩了呢。”
齐蹊心中有种强烈的怪异感,徐然不太可能会做救荀越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后,注视着荀越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发生永远只是小概率。荀越,你真的看不到徐然眼里刻骨的恨意吗?”
荀越抿着唇没说话,眼中还有些自欺欺人地固执。
“他对你的态度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徐然不是怕死的人,他救你也不能代表什么。”齐蹊出于敏锐的直觉,好言劝道,“荀越,就算是训好的家猫急了都会挠人,你小心逼他急了惹自己一身腥。”
“万一呢……我以后会对他好的,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荀越目光难过恍惚,他扶住墙的手微微用力屈折,灰白的墙灰留在了他的指缝间。
“荀越,要么放过徐然,要么你就等他再次死在你面前。”齐蹊看着无药可救的荀越,撂下这句重话,转身就走。
像是又一次的当头棒喝,每一次见到荀越和徐然,齐蹊都会不自觉地去预想自己和郁杉的结局。
他从前时刻自省自警,现在心中却只剩下焦躁至极的郁气。
走进住院楼电梯的齐蹊抬手松了松紧拧着的眉头,他强迫自己抒出一口郁气,然后抬手按下电梯楼层键。
荀越和徐然其实对他和郁杉之间没有什么可参照性,他会规避一切让郁杉脱离他掌控的可能,他会解决掉郁寒这个麻烦。
产生情绪依赖性的药物会让郁杉对他成瘾,从心理和生理上都对他产生亲近感的郁杉绝不会对他抱有恨意,他怎样都不可能会让郁杉成为下一个徐然。
“叮——”电梯门开了。
齐蹊思绪回笼,他面色平静地往楚遂的病房走去。
楚遂的病房在拐角的第二间,房门是开着的,看到楚遂坐在床沿正对着窗户发呆的背影,站在门口的齐蹊轻敲了敲门。
但楚遂没反应,直到听到齐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
柔软的光晕笼罩着楚遂的身影,他背着光冲齐蹊笑了下,像个活泼阳光的小孩:“齐医生,你来了。”
楚遂的情绪有些反常地乖顺,他头上戴着一对乖巧可爱的粉色猫耳发夹,一看就像是被哪个护士姐姐“特殊关爱”了。
齐蹊面上没有异样,他伸手揉着楚遂的头,轻声问:“昨天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的。”楚遂低垂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
齐蹊捕捉到楚遂细微的情绪变化,追问:“小遂,你一向惧畏楚邃,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会贸然地挑衅他吗?”
半晌的沉默,齐蹊没有催促,只是眼神一直带着温和的询问。
楚遂在收拾好情绪后缓缓地说:“就是突然想逼一逼自己……之前总感觉,这样软弱废物的我好像永远压不过楚邃。”
齐蹊眉头轻蹙,语气有些重:“所以?你就想自我放弃,彻底释放楚邃这个怪物出来吗?”
“我倒是想放弃。”楚遂仰头看着齐蹊,带着些笑说,“楚邃虽然不是为了保护主人格而诞生的附属人格,但他不会容许我轻易死去,不会让我就这么解脱。”
“我本意不为求死,我只是不想永远这么软弱地活着,而这世上只有楚邃一个人能把我逼入彻底的绝境。”
齐蹊微怔,抬手在楚遂额头上轻敲了下,语气倒没了刚才的苛责:“所以是自己找虐?那为什么问我要封闭情绪感知的药物?”
长期被楚邃虐待的楚遂下意识缩了下身子,齐蹊动作微微僵住。
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条件反射会让齐蹊过度担心,楚遂补救地捂住脑袋做出一个猫猫抱头的可爱姿势。
楚遂仰了仰头,用尽可能平常的语气小声说:“楚邃太凶了,不借助药物我根本干不过啊,而且他发起疯来真得太疼了。”
齐蹊心软成了一滩,他摸了摸楚遂头上的猫耳发夹,转移开了这个话题:“今天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么,你看着心情不错。”
“这个吗?”楚遂指了指头上的猫耳,“我凌晨坐在楼道里恐慌心悸地发着呆时,一个路过的大姐姐非要给我戴这个。她给我拿糖吃,给我唱歌讲故事,陪我说了很多话,就算我一个字也没能回给她,她也一直笑着说了很久很久。”
“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姜悦,她简直像她的名字一样快乐,她还说,要把她的快乐分给我一半。”
“她给我戴上猫耳发耳时的目光就和我遇到了一幅完美的画作时一模一样,亮晶晶的,我根本拒绝不了。”
“她叫我多笑笑,她说我好乖,说我像净澈的宝石,笑起来也一定像发光的璀璨宝石一样晃人眼睛。”
齐蹊看到了楚遂眼中不自觉亮起的光华,他原先觉得楚遂情绪反常的那颗心稍稍放松了些。
楚遂纵使在他面前,也很少不用引导就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他凌晨接到楚遂的电话时还担心楚遂的自闭症会不会加重,电话里的楚遂情绪平静压抑得如同一汪死水,像是整个人都在黑暗深渊的边缘徘徊。
还好,那个时候有人拉了他一把。
姜悦的确是个性格不错的小姑娘,这样治愈向阳的人像是生来就是给人带来温暖的。
齐蹊轻笑着说:“这么巧,那个姜悦小姐姐和614病房的一个小哥哥是一起的,那个小哥哥也是我的病人,他还会变魔术呢,你有空可以多窜门去找他们玩儿。”
楚遂眼睛眨呀眨,稚嫩精致的脸上目光干净而纯澈,他此刻身上看不出一丝阴霾的痕迹,像是一个真的单纯好哄的小少年。
顿了片刻,楚遂小声而迟疑地开口:“齐医生,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在哄小孩子。”
齐蹊把被他揉头弄歪了的猫耳发夹重新夹正,眼中笑意不减:“你不就是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