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他站在门口屏气吐息,自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推门而入。
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如烈火一般,烧灼了他唇边笑意。
倏忽间,一切静止。
玫瑰坠落在脚边,被失魂落魄的他踩踏而过。
温斐就躺在床上,躺在那尘灰遍布的床上。他的血染了满床,脖颈间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不……”展逐颜扑过去,他想为他捂住伤口,可那刀几乎切断了他的脖子,他碰都不敢碰。
他回来得太晚太晚,温斐的气息已经断绝,心跳已经停止。
他以为这是一场玩笑,他等着这人乍然坐起然后说:“哈,被骗了吧。”
可是没有。
染血的刀被温斐握在手里,那刀上光华静静流转。
这是新婚时他送给温斐的礼物,那时温斐对这刀喜欢得紧,常常对着光细细地看。
可这刀,杀了他最爱的人。
展逐颜回过神来,将本欲推门的手收回来,转道去了书房。
这些年里,他故作不在意的样子,任由那间卧室积尘。
后来温斐死在那里,他每次进去,都只觉得心痛。
书房里放着小床,这便是他这一年来住的地方。
他用指纹虹膜打开重重暗门,最后走到了书房里藏着的另一所隔间里。
那房间像个小仓库,里面密密麻麻地码放着许多的影像资料。
还有信。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也第一次生出了翻阅的勇气。
他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盒子,从里头取出存储,将它打开。存储的内容经他手一拨弄,立时便投影到了墙壁上。
没有联网,也没有智能,但是能看。
画面缓缓铺展,温斐的身影现了出来。
地点是在监狱。
画面里的温斐,正在同其他囚犯一起翻整土地。
过了一会,他趁人不注意,哒哒地跑过来,在路过摄像头的时候,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他笑容满面,嘴唇微动,说了六个字。
“逐颜啊,我爱你。”
他眼里似乎藏着星河,闪闪发光。
那笑容似乎含着蜜糖,甜到醉人。
还有很多信件,都是这十六年来两边通讯留下的东西。
展逐颜一次又一次看着那段影像,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又拿出新的存储和信件,反反复复地看。
尽管信的字迹是温斐的,影像里的他也别无二致。
尽管展逐颜已多年未见过他。
却还是看出了不对。
他将存储拿出来,两指一掰,将它掰成两段。
一个身影从仓库的角落里走出来,他长了一张跟着展逐颜一样的脸。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异样?”展逐颜将存储扔在了他的脸上。
那个人弯下头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是他的仿生机器人。
长久以来,一直是仿生人在处理他的信件。
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在故事里千方百计惹怒自己,要靠凌虐才能兴起的人,又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
这些信是何人伪造,这影像里的“温斐”,又是谁假扮的?
展逐颜的双手越攥越紧,手指几乎要将掌心刺破。
他就不应该将温斐送到那个监狱里,可若是不将他送进去,那时的自己,又如何护得住他呢?
展逐颜捂住脸,在双手间痛苦地呜咽出声。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抬起头来,面上已满是泪痕。
等他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他才打开了通讯仪。
接讯的是他的下属,展逐颜缓缓开口,声音里弥漫着冲天的杀意:“给我查,查出四大家族里,有哪一支擅长伪装、易容术,不止是主系旁支,连他们豢养的私兵、有利益来往的异族人,都给我查出来。”
“是,家主。”那头回答道。
展逐颜转念一想,不止是从家族这方入手。监狱里那么多人,温斐如果真遭遇了什么,也定会有人知道,也许还有人见过幕后主使。
温斐出狱后不久,那监狱里就发生了大火,所有人都死了。
展逐颜不相信这是巧合,恐怕是那些背后捣鬼的人为了毁尸灭迹做出来的吧。
不过,哪怕有一条漏网之鱼,他都不会放过。
“天照,侵入星域网站之中,任何暗网都不要放过,给我搜集十六年来所有出狱人员的下落,不管他们是换了名还是整了容,一个都不要漏掉。”
“好的,宿主大人。”他的智能天照如是道。
有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落在展逐颜的眼里,却融化不了他眼里的冰冷。
十六年,我让你遭受了太多苦痛。
而我自己,更是把你伤到体无完肤。
快了,快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世界。
到时候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你。
他迈步走出房间,朝着地下基地走去。
温斐依然被泡在天蓝色的复原液里,赤身裸体,脖子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却还没来得及苏醒。
展逐颜伸出手去,触碰他冰冷的面庞。
我的阿斐,我的小太阳。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失去了记忆,我不记得我去了哪里,等我回来,木已成舟。
十几年的空白,让我不再是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站在你面前。
如果有得选,如果可以选,是不是只有让我离得远远的,才能让你安全?
可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他含着泪凑过去,亲吻温斐冰凉的唇。
那唇已不再温热,亦不会开启。
他伴着这具冰凉的尸体,等了将近一年。每一次看到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展逐颜都会想起那天自己说话的话,做过的事。
何其可恶!
如果一定要杀戮才能让你快活,下一次,请杀了我吧。
让我偿还,让我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