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将一碗面吃完时,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也出现在他身侧。
成文舟觉得他们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忽听那警察问道:“成文舟是吗?我们在死者顾淮音身上发现了一份带血的名单,和八年前的一场lj案有关,不知道你能否跟我们走一趟?”
成文舟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这两个正义的使者,又看向远方茫茫的天色。
他的脸上显出一分释然,近乎畅然地将手伸了过去,戴上冰冷的手铐。
他在静寂中喃喃低语,问:音子,是你显灵,让他们来抓我的么?
善恶到头终有报,真好。
…………
成文舟进了牢狱。
因为在法庭上充当污点证人,指认了其余几个凶犯,并补充了许多案件细节,他得以从轻发落。
但减刑并非是成文舟的目的,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愧疚的良心稍微好受一点,让九泉之下的音子,稍微开心一点。
监狱里的生活很重复,很机械。
但比他从前的日子要规律很多。
他从早到晚,辛勤工作,在失去音子后的岁月里,终于成了音子所期望的那种人。
男人多的地方,难免会出状况。
成文舟因为总是独来独往,不怎么合群,便成了异类。虽然他长得不好看,但那些为恶者似乎也不怎么挑。
第一次被堵在洗衣房里qj时,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但等他知晓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却突兀地笑了出来。
别人都以为他疯了。
他却知道,他又偿还了一笔应尽的债务。
那天晚上,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回到监牢,在紧挨着的墙壁上,用私藏的勺子刻下了一个名字:顾淮音。
摸着那熟悉的笔划,他的身体似乎又有了力气,未来似乎又有了希望。
虽然音子可能根本不在意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在世间受足够多的苦,他就可以一点一点洗清自己的罪孽,也许,在他死的那一刻,他也能跟音子一样上天堂,在灵魂的国度和他再一次相逢。
他不敢奢求音子会重新爱上他,他只要远远看那个人一眼,看他过得好不好,就足够了。
可是音子,你在哪呢?
你还恨我吧,不然怎么会这么久,这么久,都不肯来一次我的梦中?
那八年的相处,也许是上天的恩赐。因为我没有珍惜,所以它收回了这一切。
可我真的好想你,没有一日不想你。
想你的笑,想你的倔强,想你做的饭菜,想你的声音。
直到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无论性别,无论过去还是未来,你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只是,我再也没法拥抱你了。
…………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成文舟同寝的舍友早起时,发现他溺死在了洗手盆里。
那水很浅,最多淹没到耳畔,稍微抬下头就能脱离。
洗手盆周围是他用手抓挠出的无数痕迹,他抵抗着身体本能的求生欲望,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那,本该是他刑满释放的前一天。
狱警在收拾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墙上的刻字。
哪里有杂乱的记时、记事,还有一些无意义的絮语。
唯有三个字,历经多年摩挲,变得格外发亮。
那是被他格外珍惜,一日又一日要抚摸着才能入睡的名字,那是:顾淮音。
…………
汪明泽在河边等了很久,很久。
他看到无数飘飘荡荡的幽魂过去,却一直没能等到他想要的人过来。
淮音迷路了么?还是先他一步离开了呢?
或是躲起来不愿见自己?
汪明泽在奈何桥边来往逡巡着,却突然看见两个牛头马面的鬼差,用带刺的钩子将他勾了起来。
汪明泽只觉出一阵难言的剧痛,仿佛魂魄被生生撕裂。
“汪明泽,C城人士,涉黑涉暴,欺男霸女。当下火狱。”鬼差们拿着文书,念出了他的罪名。
“不……我不想下火狱,我在等人,你们先让我等等他。”汪明泽挣扎起来,可他的反抗在掌控他命运的使者面前,看起来那么无力。
“忒,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鬼差又一钩刺穿他的脚踝,将他往炼狱里拖去。
那里,有烈火焚身,刀山火海。
那里,也有拔舌切片,永不超生。
任何人生前做了多大的孽,死后就要承受多大的果。
汪明泽本以为,和顾淮音一起死了,就能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却原来,死后种种,早已在生前便已注定。
在炼狱里受着一日胜似一日的煎熬,其间痛楚,比凡间更甚千万倍。
而这,都是他应得的,不是么?
…………
当成文舟赎清了他的罪孽,随万千幽魂一起去往轮回时,却从熙熙攘攘的鬼魂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声音来源于河畔一缕孤魂。
那魂魄看起来残缺不全,身上遍布着烧伤、油炸的痕迹,还有被切开又缝合的伤口。
成文舟饮了一口孟婆汤,下意识多嘴问了一句:“那是个什么人?”
孟婆回他:“是个疯子。从火狱里放出来以后,就疯了。来来回回就会念叨一个名字,似乎是他前世的爱人。一直在找,一直忘不掉。”
成文舟听到那个名字顺着风传来,是“顾淮音”。
他对这个名字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但即便如此,心脏还是发出阵阵隐痛,似在提醒着什么。
就连那缕孤魂,他也觉得眼熟。
但那灵魂太残破了,又满是窟窿,他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只能跟着魂潮一起,往彼岸去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汪明泽连声音也发不出时,他依然没能等到他要等的人。
孟婆在江水中发现了他的身影。
他如一片凋零的草叶般,顺着水流飘去了。
…………
姻缘啊,虽是天注定。
但辜负真心的人,也将落得个无人可怜的凄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