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修长的脖子一扬,眉间都是得意之色。
“你可知钟易川的家住在何处?”
小酒气鼓鼓地不说话。
拿到信的苏蓉就像战胜归来的将军,此刻心满意足得意洋洋。
“不说算了,我改日问别人。”
月朗星稀。
背对着窗户,苏蓉点了一树灯台,翻着手里的话本子。
不巧拿的是本志怪类的,这儿话本儿里的佳人是位夜叉,画了人皮去诓骗男子,新婚之夜将人吃了。
她揪着手指头,看得惴惴不安又聚精会神。
正看着书里写那夜叉吃人的具体步骤,身后的窗户突响了一下。
接着是吱呀——令人牙酸的动静。
苏蓉憋着一口气,像个没油的木头人,僵直地扭过头。
月华之下,素白的长衫被夜风卷起,人与朦胧的月色融在一起,朗月般清俊地眉眼看来,苏蓉心头的几分惊惧随着夜风消弭不见。
微微睁大着眼睛,心噗通噗通直跳。
要是诓骗她的夜叉长成这样,那她也不亏。
“蓉蓉?”
苏蓉惊醒过来,甩甩脑袋。
不行不行,小命要紧。
“你、你找我做什么?”美颜的杀伤力太大,她莫名紧张。
钟易川还没张嘴,外间塌上的守夜丫鬟先听得动静。
“姑娘怎么了?”听声音是已经自床上坐起来。
苏蓉没说话,二人就见她点了灯,穿上鞋子要进来。
苏蓉忙说:“不用进来,我嗓子有些不舒服,你去打一壶热水来。”
“欸。”丫鬟举着灯,推开外间的门出去打水。
见那点烛光渐渐远去。
苏蓉松了口气,心想下次要把留值的丫头换成能睡的。
转过头,看见钟易川,虽然被美色消减了一部分怒气,但还是有点不高兴。
“有话快说。”
“今日之事……是我的过错。”他的声音低沉,脆弱,迟疑。
恰逢一片云彩飘来,站在烛光之外的钟易川的面色变得晦暗,手心里缠绕的白色绷带也就扎眼起来。
他说话时紧紧捏着手心,那块绷带里有暗色渗出。
苏蓉很快意识到暗色是血。
眉毛不觉收紧,心里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这是什么?给她拨弄树枝时划伤的?”
“不是,”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蹲在她面前“是叫你心疼我的。”
苏蓉一怔,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由仰视变成俯视。
他忽然变得易碎,强撑着微笑,又笑不出来,最后撇过脑袋,将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
自暴自弃般的自我厌恶。
“我小时候常常被关在屋子里……”
他说的很慢,给苏蓉一种他在拿刀子划伤口的错觉。
愣怔地坐在凳子上,听他把血淋淋的伤口刨出来。
“好在他没有辜负我娘,”他苦笑着,睫毛微微颤抖“也没辜负他们年少的情谊。”
钟易川最后说,一双惨白的大手覆盖上她放在膝头的手。
她浑身一颤。
钟易川凄苦的面容无端让她联想到披着人皮的夜叉。
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被她踢翻,发出巨大的响声。
“姑娘!”
丫鬟跑到屏风后面,看见她家小姐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嘴唇微微发白。
“姑娘怎么了?”喜儿走到苏蓉面前,那是钟易川方才蹲着的位置。
面前换了张熟悉的面孔,苏蓉看着她仍旧说不出话来。
仿佛所有人都变成要吃她的夜叉。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没事。”
这分明是有事,丫鬟自然不信:“莫不是有蛇进来?”
说着要打着烛台四处找。
苏蓉这才听见她之前问的话:“没有蛇,”她忙说,从角落里探出身“是我被这书吓到了。”
丫鬟转头,看见书上的插图,一个鬼怪举着一张人皮。
“不若喜儿今日陪姑娘睡?我将被褥搬到床下来铺着睡。”喜儿轻笑,走上前将书合上。
钟易川还在这房中。
“没什么要紧的,”苏蓉笑着对她说“地上凉又硬,你在外间睡吧,我有事会叫你。”
喜儿端她神色无异,犹豫道:“真的?”
“真的真的,”苏蓉推着她出去“你快去睡吧,我也睡了。”
喜儿已经被她推到屏风外面:“那我出去了,姑娘有事喊我。”
苏蓉点头,乖巧的模样像是最好的瓷器师父捏的瓷娃娃,喜儿愈发怜爱。
“真不要我陪你睡?”
“喜儿。”苏蓉忽喊住她。
喜儿回头:“怎么了?”
“把灯灭了吧。”苏蓉看着她床头的灯台。
按理说苏蓉此刻应该是惧黑的,喜儿有些疑惑,但看苏蓉打了个哈欠。
“好。”便把灯灭了,也打着哈欠出去。
苏蓉直等她熄了灯,又听她重新上床,才放下心。
看向床榻后面后的人影。
若灯亮着,只一雕花镂空的木门之隔,喜儿必定能看见被灯光照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