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阑的字写得很好看,笔锋大气,龙飞凤舞的,宛如竹节劲松,倒是和他这个人极为相配。
他是温璨认识的男生里为数不多字写得特别美观的,应该练过书法,在一众狗爬式字体里脱颖而出。温璨就这样看着他写字,都没意识到宋清阑在叫她。
“温璨。”
“嗯?”第二遍,她才慢半拍地回神应了一声。
小姑娘掀起薄薄的眼皮,懵懂地瞧着他,漆黑的眼珠透亮。
宋清阑说:“戳我干什么?”
“啊……”温璨差点忘了,“我想问你放学着不着急回家来着。”
"怎么?"他已经停下笔,将课本合起,再从抽屉里重新拿出习题册,动作行云流水。
温璨想了想问他:“你一般怎么回家?”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骑自行车。
“骑车。”宋清阑轻声应。
台上的物理老师已经把这些知识点全快速过了一遍,此刻已然在讲台上坐下来,等着同学们去问问题。时间滴滴答答流逝,宋清阑也瞟了一眼腕上的表,又打量着旁边心不在焉的温璨:“又打什么主意?”
温璨没动,望着他轻闪眸光,然后莞尔:“想坐你的自行车后座。”
……
车棚里到处都是人,拥挤非常,温璨就站在大路边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等待。
不少放学经过的同学看见她,都要问上一句怎么不回家,她便笑着一一搪塞过去。
“我们去追日落吧!”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在嘈杂的人声中,来往的同学都背着书包聊天打闹着路过,与他们大不相同。宋清阑听见这话时收书的手一顿,他悄悄抬起头看温璨,却只能看见她眼底期待的光,和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于是他不动声色,没问为什么,也没有拒绝。
而是鼻音轻轻哼声,那个答复差点就淹没在人海里:“嗯。”
宋清阑推着自行车从车棚里走出来时,校园里的人已经散了大半,起码这块儿,只剩温璨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锲而不舍地等他。
他抿着唇,冷冰冰的眸淡淡扫过她。
温璨拖着调子怪罪道:“你好慢啊。”
宋清阑没否认,长腿已经跨过车,不紧不慢地坐下。他的脚毫不费力地支着地,自己的书包放在前筐里,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将少年人的棱角清晰勾勒出来。
见他不说话,温璨就自然而然地在他后座坐下,一瞬间比他矮了不少。她肩上还背着书包,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就扭扭捏捏地用手指头扯住一点他的线衫,布料绵软。
“坐好了?”宋清阑的声音和着风轻飘飘地从前面传来。
温璨清嗓子,故作冷静地嗯了一声。
仿佛是听出她话里的紧张,宋清阑低声笑了。温璨感受着他微微震动的身躯,耳朵忽地有些烫,又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种氛围。
“就跟着我走了?”隔了一会儿,宋清阑忽然说,“不怕我把你卖了?”
温璨长长的眼睫一颤,再飞速扑腾几下,嗔怒着直接手握成拳给他背后用力来了一下。
“嘶……”宋清阑不住地弓起腰,狭长的眸敛起。
“快!走!啦!”温璨大声喊道,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自以为是的家伙,还真以为能把这么聪明机智的她卖了?简直做梦!
自行车的铃声轻响一下,清脆悦耳,少年长腿一蹬,慢悠悠地往前骑行,再逐渐加快速度。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又听到宋清阑的笑声了。
温璨鬓角的发丝在晚风中飞舞,她虚虚拽着他的衣角,鼻尖稍一靠近,便能嗅见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
干净的,清冽的,还有一点被烘烤过的太阳的味道。
车稳稳行在南霖的街道上,这一年,还没有后来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处处都是市井间平淡的烟火气。小摊上逸散出朦胧白雾,仿佛远远就能闻见诱人的食物香气。学生们的自行车穿行在街头巷尾,轻铃响动,混杂着孩童无忧无虑的笑闹声。
落日高悬在天际,璀璨着它炽烈的霞光,将南霖市染成鲜艳的橘红色。
这是一趟没有目的地的旅途。
而他们骑着车,朝着那坠落的方向疾驰,在夕阳下留过一抹独一无二的漆影。